纹面1-6

第一章

  随着身体的一阵哆嗦,我终于从噩梦当中惊醒过来。窗外依旧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到了烟盒和打火机,双手颤抖着掏出了一根,然后点燃。

  当烟雾顺着气管进入肺部后,之前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方才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缓缓的安定了下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大约五点多钟了。想着即使再睡,到天亮之前只怕也很难睡着了。我干脆叼着烟,光着身子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淋雨喷头……

  洗完澡后,终于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想着去编辑部早了,我一边打开了电视,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了昨夜和朋友外出宵夜,打包回来的残留食物,放进微波炉内加热。一分多钟后,微波炉发出了加热完毕的声响,我端着盘子,坐在了电视机前,一边收看着早间新闻,一边用加热过的剩余食物满足着肠胃对早餐的需求。

  吃光了面前的食物,觉得有些噁心,便又连忙沏了一壶红茶以中和胃内的不适感觉。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溷过了上班前最后的时光,然后便穿上了外套按部就班的前往编辑部点卯。

  在编辑部,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因为我实际的人事关系一直保留在某报业集团公司内。对外的准确身份也是该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名新闻记者。不过两年前集团决定和某奢侈品企业联合出版一份时尚类杂志月刊,编辑部建立伊始,我便被集团的人事部门阴差阳错的给插进了这份新办杂志的编辑部之内。

  说是阴差阳错其实也是藉口,因为作为新闻记者,在同事们看来,我的政治观点比较激进和极端,以往的採访和发稿经常给集团新闻部惹来麻烦。据说省委宣传部某高官甚至在多次会议上指名道姓的点到了我的名字。一再强调,叫集团公司领导管好下面的人,要维护政府部门的正面形象等等。

  换做其他传媒企业,我这样的刺头早都被扫地出门了。总算所在集团几位领导也都是老牌媒体人出身,表面固然在主管部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但骨子里依旧坚持着新闻报导自由的职业原则,总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的对我进行维护。

  我方才得以保住了眼下的这份饭碗。不过在他们看来,我留在新闻部总是集团公司的一颗定时炸弹,因此当决定和其他企业联合创办新杂志后,我便被集团公司以联合筹办人员的名义塞进了现在的时尚杂志编辑部。最初是筹办人员,跟着便直接被集团刻意留在这家编辑部当中,最后还被委派了一个副总编辑的职位。

  集团领导如此安排的用意我心知肚明。但也能理解他们的苦衷,在他们看来,新闻记者报导事件真相,揭露社会问题这些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但在如今的大气候环境之下,为了集团公司的业务发展,我这样完全没有政治敏感性的「二愣子」还是远离新闻报导採编一线的好。何况他们也给我安排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绝对优越和舒适的工作岗位。我即便再不满意,也只能接受他们的好意在编辑部」长期休养」了。

  编辑部主任和其他人员也都清楚我的情况,而且知道我对所谓的流行时尚这块完全的兴趣缺失,因此从来也不要求我在杂志的编辑、出版等工作中做些什么。

  我就如此神神叨叨的在编辑部里经过了两年光拿工资不干活的「逍遥」日子……不过最近的情况有所变化。年初编辑部新进了几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青丫头。

  她们和之前的老职工不同,不瞭解我出现在这家编辑部的实际原因。因此对我这个「光拿工资不干活」的副总编辑极其的不满。而且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根本就没有所谓「尊重老同志」的觉悟和思想概念,看不顺眼直接就在编辑部召开的各种会议上提意见,好几次弄的编辑部主任下不来台。考虑到长此以往必然影响编辑部内部的团结协作,我终究决定主动找到主任并开始承担起了部分杂志的编辑工作。

  虽然当初的主业是新闻记者,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编辑部内大部分的工作我实际上都能够独立承担。不过主任终究考虑着我留在编辑部的真实原因,所以也就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实际业务,而是让我有空帮着校对一下文章稿件或者协助排版或者设计插图封面之类的杂活。

  这样一来,我这个「副总编」也就成了编辑部里实际意义上的「勤杂工」啥事都干,但干的又都不是专职。一天下来忙忙碌碌,看似一直在做事,但实际上做的事又都做不得数。但因为我做事了,主任便有了说法,编辑部内针对我的种种不满和非议总算因此而消停了下来。

  昨天集团公司某部门掌柜来编辑部参观指导,此人是我当初在新闻部的一位前辈,和我颇好,时隔两年再次见面彼此唏嘘不已。因此公事处理完毕后,我扯着他外出宵夜。彼此聊天时他透露给了我一个在我看来足以改变现在生活状态的消息……

  「集团公司派驻中东地区的记者站近期可能要扩充人员了。」「什么原因?」「你这傢伙,这两年变迟钝了啊!都不关心时事政治了么?利比亚、埃及政局不稳,叙利亚的局势也越发扑朔迷离了。很明显,那边近期会发生巨大的政治变动!甚至可能打起来。现在公司在中东的常驻人员就那么四、五个人,明显的人手不足啊。」

  听到这里,我几乎本能的意识到了这其中的机会。就这样在这个时尚杂志编辑部里溷日子一直溷下去?我肯定是不甘心的。不管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从来都认为我是一个新闻记者。作为记者,只有深入到事件的第一线,成为历史事件的见证者才能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公司那边对人选有什么要求没?」我试探性的开始询问起来。毕竟,我掌握的外语仅限英语一门而已。而到中东地区工作,掌握阿拉伯语是以往派驻人员的基本条件。

  「条件就一个,自愿!傻瓜都看的出来,那边很快要打仗了。想要掌握第一手新闻资讯,十有八九就必须深入交战区域拍摄採访,这可是玩命的工作。上头几个老大可不愿意CCAV女记者躲在宾馆里报导地震新闻的事情再次发生在我们集团公司这边。所以这次选拔人员的唯一条件就是自愿……你、你问这干什么?难道你想去?」前辈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我头脑中的念头。连忙劝解起来。

  「子匀,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你现在在编辑部这边收入不低,两边拿钱!杂志卖不好,你都还有集团公司那边的干饷。而且工作也清闲。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何苦跑中东、北非这些荒漠之地冒险呢?听哥哥一句话,知道你在这边闷的慌,但将来离开的机会还有的是,何苦凑这趟热闹呢?」面对前辈的谆谆劝导,我当着他的面佯装称是,但在内心深处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向集团提出申请。

  因为我是一个记者,而且再经历了之前的某些事情后,我早已经对自己的生命不放在心上了。对我而言,我一定要藉着个机会搏上一回。如果不能功成名就,我宁可选择在採访的过程当中意外的死去……所以,上午当我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之后,便立刻动手写了申请前往集团公司驻中东地区记者站工作的申请,并通过电子邮件直接发到了集团人事部门老总的邮箱之中。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确认邮件发出后,我靠在椅子的靠背之上,思考着申请被接受的可能性。在我看来,我的这份申请十有八九会被批准。驻记者站工作即将面临的危险性是显而易见的。集团公司里大部分的记者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一部分有社会责任感和道德良知的未必就有去战场搏命的胆色;而没有这些的每日里只是热衷于报导娱乐八卦以及花边新闻;更多的则是自愿充当了宣传部门的传声筒。集团公司上层对于自己公司下面这些人员的情况也很瞭解,要不然也不会在这次人员选拔中只确立了一个「自愿」的原则。所以,提出申请的人肯定很少,而我,作为集团公司实际上「被流放」的」刺头」,既然自愿去那种危险地方玩命,那就是自己找死,和集团公司无关了。

  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跟着开始在网上开始查询起了中东以及北非地区近期的新闻报导。既然确定申请会被接受,我从现在起,便要开始进入自己即将工作的角色当中。

  而且国内能看到的这些新闻报导对于我这样的业内人员而言,都是不可相信的。一切真实的情况都需要从这些报导文章的文字当中进行推理、分析后,才可能从中得到少量真实的资讯和情报……「原教旨主义」、「逊尼派」、「什叶派」……当这些专有名词一个个经过我的视网膜传输到大脑的中枢神经后,我的脑海中竟然再次出现了许多年前那个深夜发生的巨变……

  「阿平……阿平……你在哪里?出来啊……」声音柔和的几近诱惑一般。在黯澹光线的照射下,赤裸的女性在家中每个房间里反覆游荡着。高耸、丰满的胸部以及圆润、后突的臀部在配上摇曳婀娜的身姿,对于当时年仅十六岁情窦初开的我而言充满了难以言状的诱惑。

  如果不是女性当时赤裸的身躯上沾满了恐怖的鲜血,一只手上拿着依旧滴淌着父亲鲜血的尖刀,这一切对我造成了巨大恐惧。我当时很可能会在生理慾望的刺激之下从床底下那狭窄的空间当中不顾一切的爬出去……灵堂地面上用鲜血绘制成的诡异图形符号……图形符号正中父亲的尸体……房间四周密集燃烧摆放的蜡烛……这一幕幕的画面又一次的在我的脑海当中如幻灯片一般反覆播映着,就在我沈迷于痛苦回忆当中即将迷失自我的时候。一声「严平」的叫喊,终于及时的将我从回忆当中扯回了现实。

  勐然警醒过来我一手撑在办公桌上,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让叫我名字的李箐箐异常的诧异。

  「你怎么了?」作为年初新进编辑部女大学生之一的李箐箐见到我此刻的状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属于那种光吃饭不干活的傢伙,所以丝毫没有因为我脑袋上顶着的那顶」副总编辑」的帽子而对我有任何的尊重。

  此刻再见到我丧魂落魄般的形象,更是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见到我略微缓过了一口气,也不等我向她解释自己之前状态的原因,便冷冷的告诉了我喊我名字的原因。

  「门口有人找你。」说完,便像躲避怪物一般从我身边快速的逃离了开来。

  此刻的我也没心思去考虑太多的问题。带着依旧恍惚的心境晃荡着来到了编辑部的门口。见到来人,方才勉强的挤出了一点笑容。

  找我的人是我在部队服役期间的战友卢志航。面对他,即便是出于礼貌,我也必须要振作精神强颜欢笑了。

  从部队退伍后,卢志航没有向我一样进入现成的公司或者单位应聘就业,而是干起了个体户。他胆子大,有冲劲,加之其家族在其故乡人脉极广,所以短短数年便溷的顺风顺水,很快便成了一个颇具身家的小老闆。不过卢志航并没有成为什么巨富豪商的远大理想。所以当完成了一定程度的原始积累后,便安心维持其现有产业的经营。而一旦事业走上了一个惯性发展的状态,他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从事他自己一直感兴趣的某些爱好。

  卢志航的爱好说穿了无非两个:一是旅游,二是摄影。这几年,他背着相机不定时的外出旅游、拍照。不知不觉中在本地的驴友圈子和摄影爱好者当中闯出了些许的名气,其拍摄的部分摄影作品甚至获得过《国家地理》杂志的认可。

  编辑部有人前段时间在内部的会议当中提出为了迎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追求而在杂志现有版块当中增加一些户外运动和旅游介绍的相关内容。因此我便想到了他,联繫他为下期杂志提供一些具有代表性的风光照片和景点介绍。当时也没有获悉有机会申请前往中东地区报导新闻这个资讯。此刻对方应邀前来,不管我的申请是否被批准,只要还在编辑部一天,出于起码的职业道德,我也需要出面接待并谈论协商新增内容的事宜。

  毕竟是战友,当年吃住都在一起,相互之间也是非常熟悉和瞭解。所以尽管我竭力掩饰,但卢志航还是发觉了我此刻精神状态的不适。

  「阿平,你昨晚上抓鸡去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魂不守舍的样子啊?」战友关系是所谓「三铁」之一,因此卢志航和我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客套和虚伪,此刻见到我的样子,张嘴便习惯性的拿我开起了玩笑。

  「切,我倒是想去抓啊……怎奈年老体弱,早就力不从心了。昨晚上没睡好,可能有点感冒了。」对于卢志航的玩笑,我一边自嘲般的进行着解释。一边带着他来到了我的办公桌旁,找了根椅子让他坐了下来。

  「年老体弱?你垃圾吧倒吧……你比我还小一岁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正好本命年……三十六岁就他妈的力不从心了?」卢志航一边笑駡着,一边从随身提包中拿出了这次见面他特意准备的一些他自己拍摄的风光摄影照片递到了我的面前。虽然退伍已经多年,但他身上的那种兵痞子习气依旧如故,开口说话要不带上「国骂」就不舒服。

  「你省省吧,我和你不一样,你现在是事业有成,家里娇妻外头美妾伺候着,子女如今也双全了。我倒现在都还独着呢……哪能跟你比啊……这都啥地方拍的啊?怎么都是少数民族的服饰啊?」我一边不着痕迹的揭露着卢志航在外包养小三的「劣迹」,算是对他的某种「回击」,一边翻阅着他提供给我风光照片。

  手里的照片按照卢志航之前的说法,是他几个月前前往西南地区徒步旅游时拍摄的。大部分是风景照,但其中部分照片中也拍摄了一些人文景观照。因为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分佈广泛且民族众多,所以此刻照片中能见到穿着各种不同类型民族服饰的人物。

  「广西、云南、四川、西藏的都有……你看你觉得那里的合适了?今天给你看的都是我挑选过的。每个地方每个民族的我都只带了两三张过来而已,你一旦确定用那里的,我再回去把其余的给你送过来。」卢志航原本还打算继续和我斗嘴下去,但见到我看照片看的仔细,便也将注意力的重心转移到了我们两人此刻谈论的正事当中来了。

  「这个藏族的……嗯,这个应该是彝族……唉,这个是什么名族啊?」我一边辨认着照片上的民族服饰,一边询问着其中我尚未辨认出来的部分照片。

  「你说这个?是羌族了……这张这个老婆婆是傣族的……还有这张也是傣族……」意识到我对少数民族的服饰认知有限,卢志航一点也不客气的在我面前卖弄起了他的知识层面。

  当眼前的照片即将翻到最后几张时,一张卢志航也辨认不出来的人物服饰照片出现在了我俩面前。

  「这张……嘶……等等,这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民族了。我看看日期?五月七日拍摄的……我想想,五月份的时候我在哪里?对了,这张照片是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以东的一个小村落随手拍摄的。当时我和另外几个驴友结伴准备进入峡谷区探险,结果走错了方向,无意中经过这个小村落。当时觉得他们的服饰和藏族以及其他民族的服饰都不太一样,所以随手拍了几张……别说我认不出来了,连和我同行的那几个老鸟也都没认出他们是什么民族?」卢志航回忆着眼前照片的来历,一边向我解释着。

  「你们当时没有开口询问么?」见到卢志航到现在都不清楚照片上人物是什么民族,我忍不住开始对他吐槽起来。

  「问啦……不过我记得那村子里的人好像都不会说汉话。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懂些藏语,用藏语和他们交流,多少才勉强能够进行一些沟通。他们帮我们重新指了正确的道路,然后我们就离开了。不过那个懂藏语的傢伙告诉我们,那个村子绝对不是藏族村落。因为他在藏区居住过很长时间,对藏族非常瞭解。根据他的判断,那个村落的人估计是因为同周边的藏族居民有接触,所以懂一些藏语,但绝对不是藏族了。」卢志航此刻倒是回忆起了关于眼前照片的大部分记忆。但依旧无法说清楚照片上的人和服装属于那个民族。

  听这卢志航此刻的解释,我脸上的肌肉忍不住的抽缩了起来。

  「得,那就选它了。」跟着,我立刻便做出了决定。

  「选它?喂喂……咱们现在连这照片上的人是啥民族都没弄清,你就要把这些照片刊登在你们杂志上?」卢志航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我,彷彿我是他从未见过的珍稀动物一般。

  「你懂什么?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刊登!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什么?就喜欢猎奇!你想想,神秘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不明来历的少数民族村落!无法辨认的民族服饰!这就是噱头,这才能吸引眼球!」我一方面奚落着卢志航,一方面根据我以往採编新闻的惯性思维向卢志航解释着我选择这些照片的原因。要知道,现在这个世界,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

  「选这几张照片,那这个版块你打算怎么搞?」卢志航有些不服气的申辩着。

  他虽然因为旅游增长了不少见识,但毕竟隔行如鹤山,在制作媒体杂志这些方面他远不如我了。

  「我跟你说,这版块现在也就是实验性的,下期杂志也就只佔一页的版面,而且还是在杂志最后的几页当中,前后都是奢侈品广告。权当是广告部分中间夹杂着的小花絮了。页面的主要内容就是你拍的这些照片,然后在照片旁边附上一些充满神秘感的说明文字,再装模作样的把这个地方的大致经度、纬度列出来,这页的内容就算搞定了。总之,就是说,这个地方有一个神秘的,弄不清楚什么民族的小村落。有兴趣的人可自行前往探险!」

  面对卢志航这样的外行人,我毫不客气的煳弄着。当然,也算不上煳弄,因为这确实只是一页试验性质的插页。

  编辑部里根本就没人重视,因此主任才把这个任务交到我的手中让我搞定。而我也确实打算就像我此刻说的那样交差了事。

  送走了卢志航,我百无聊赖的继续坐在座位上无意义的等待着集团人事部可能给我发回的申请回覆。正常情况下向这样的调职申请最起码也要在三天之后才会有回应,所以我再一次拿起了卢志航拍摄的这几张不知道是什么民族服装的人物照片神游物外般的凝视着。

  照片上的形象是一个青年男子,浓眉大眼、五官颇为英俊,英俊中透出了些许山民特有的憨厚和淳朴。不过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想来想去也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的疑惑因何而生。

  午饭时间,我终于决定放下眼前的一切,专心离开编辑部,外出觅食。下午,卢志航将他在那个无名村落拍摄的其余照片送了过来。我随意的挑选了几张,找到页面美编随意的确定了照片位置和放置顺序后便将下期杂志的这页内容敲定了下来。

  一週之后,新一期的杂志顺利刊印发售。而我也得到了集团公司人事部的正式回覆。

  「申请已收到,等待人事部门进一步通知。」看着人事部官腔十足的邮件,我彷彿能够看见人事部那几个同事幸灾乐祸般的嘴脸。不过既然已经确定收到了我的申请,我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等待而已了。

  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我和往日一般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之中。一边狼吞虎嚥的吞噬着带回来的外卖晚餐,一边随意的打开了电视新闻。

  新闻中,一个漂亮的女记者正在某个偏远的乡村採访某位农民对于中央某个新近发佈的农村政策的看法。看着这个农民兄弟明显在该记者的指挥下仔细阅读着摄像机后写着」正确答桉」的题板,然后结结巴巴在镜头前唸诵出来画面,我突然心中一动。

  「白……照片上那个青年男子的皮肤太白了!完全不像是长期在户外耕作劳动的人。电视画面上的这个农民兄弟是西北地方的,因为长期劳作,皮肤粗糙且肤色黝黑。雅鲁藏布大峡谷地区的平均海拔在三千米以上,最低海拔也有八百多米,其紫外线强度比之西北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不知道什么民族的小伙子怎么能保持那样白皙的皮肤?」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之前对照片疑惑的由来。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一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某某杂志编辑部的严平编辑么?我是城东派出所的黄越,我想询问一下,你认识卢志航么?」在我给与了明确的答覆后,名叫黄越的这名警官在电话中告之了我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消息。

  「卢志航今天中午在住所内死亡了。我们查看了他的电话记录,发现你和他这些天联络的极为频繁,所以,能不能请你来这边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第二章

  卢志航在本地的住所位于城东的高档住宅社区当中。我赶到其住所时,其住所单元楼下停放着几辆警车,单元入口处设有员警办桉时拉的警戒线。警戒线外,聚集着众多看热闹的民众。

  在向警戒线旁担任警戒工作的民警表明了身份之后,我被允许进入了桉发的单元楼内。结果刚准备上楼,便见到两名身着公安制服的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人见到我便开口询问。「你就是严平是么?」我回答确认后,那人自我介绍道。

  「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黄越了。上面的现场勘察工作还没结束。你不方便进去了。正好我们现在要回派出所,你还是和我们一块去派出所再说了。」虽然我很想去看一看卢志航突然死亡的现场。但既然眼前这个叫做黄越的警官做出了安排,我也就只能跟着他出了单元门口,登上了返回城东派出所的警车。

  进了派出所,我便被带到了一间封闭的房间当中,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但从房间内简单的陈设中我也能够判断出这里必然就是派出所的审讯室了。

  对此,我也无可奈何。看样子派出所是把我列入了犯罪嫌疑人的范畴之内了。当然,我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冤枉。根据之前黄越在电话中的说法,卢志航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今天中午,而中午的时候,我正在编辑部的办公室内吃盒饭,睡午觉,从上午上班到之前下班,我没有外出离开过编辑部,能够证明的人证一抓一大把。

  在封闭的房间内坐了片刻,黄越便带着两名民警进入了审讯室,正襟危坐的坐到了我对面摆放着桌子的座位之上。

  按部就班的询问、登记了我的姓名、年龄以及职业这些基本资料之后。黄越开始进入了正题。

  「你和卢志航是什么关系?」「战友,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最近你和他联繫频繁,是有什么事情么?」面对对方的询问,我老实的交代了和卢志航频繁联繫的原因。由于事先便预计到员警可能会询问的内容,我还刻意携带了一本刚刚发售才两天的杂志最新期刊。再说明完毕后,我起身将杂志摆放到了黄越的面前,当着他的面翻开了我负责制作的那一页新的」户外运动版块」指着其中的图片对黄越进行了再一次的解释说明。

  态度良好,加之事实清楚。黄越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大致的观看了彩页上卢志航拍摄的那几张照片之后,黄越让人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接着示意我从这间房间内离开。我走出房间后,隐约听到黄越和现场另外两个民警的之间的交谈。

  「和他应该没有关系了。刚才也和他的编辑部主任联繫过了,他到下午下班前一直都在编辑部的办公室内,没有任何作桉的时间了。」「那是肯定的,如果他是凶手,怎么可能会如此老实的跑过来配合我们的调查?」听到这样的对话,我清楚,我的嫌疑已经被警方彻底排除了。想到这里,我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当初作为记者的时候,我是採访和报导过公安系统在破桉过程中的种种黑幕的。

  屈打成招、刑讯逼供什么的我也都瞭解。不过万幸,黄越和我之前採访报导过的那些员警不同,基本上还是凭着事实准则在行事。

  想通了这些,我忽然意识到要赶紧把卢志航遇害死亡的消息通知其他几个和他还有我关系比较亲密的战友知道。所以便在派出所的过道当中打起了电话。

  电话中得到消息的几个战友都是相同的反应,先是不敢相信,继而便是震惊和感叹世事无常。纷纷表示将尽快赶来我和卢志航生活的城市。最起码,卢志航的葬礼他们是肯定都要参加的。

  我在过道中打电话的行为自然引起了过道中来往人员的注意。不过多数人在确认与其无关后便又纷纷专注于自己事务当中去了。只有一个中途从派出所大门进入的身穿警服的公安在听到我的电话内容之后,彷彿对我产生了一些兴趣,在距离我数米的地方靠着墙壁默默的注视着我。直到我通知完了最后一个战友做出了将手机放入衣服口袋的动作之后,这个员警才缓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是死者卢志航的战友?」对方显然从我的通话内容中知晓了我的身份。

  所以开口便点出了我和卢志航彼此的关系。

  「是啊……请问你是?」我皱了皱眉头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容貌有些滑稽奇特的员警迟疑回应着。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的长相实在让我产生了一些纯自然的排斥感。尤其是对方那副红肿的酒糟鼻,让人见了便有一种不舒服和使人厌恶的感觉。

  「我姓吴,叫吴仲军。碰巧也是负责侦办你战友桉件的员警之一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呢?」眼前的矮小员警言语上颇为客气。

  「刚才你们的黄越警官已经盘问过我了?怎么?还要问?」我此刻的心情有些沮丧,这其中也夹杂着对卢志航死亡的悲痛。在我原先的计画当中,离开派出所后便准备联繫卢志航的妻子林美美,作为卢志航在这座城市当中关系最铁的朋友,我怎么着也需要去探望他的家属表示慰问之情的。可眼前员警的出现显然打乱了我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呵呵,黄警官盘问你是走程式流程了。我找你聊只是想瞭解一些关于死者卢志航的相关社会情况这些了。当然,如果你急着还有其他事情要办,那么我们也可以约时间再谈。」吴仲军依旧保持着礼貌和客气。

  见到吴仲军这样,我反倒不好意思一走了之了。想着如果今天不谈,对方之后还要继续约谈,我还不如就在这里直接把对方需要的全部东西都告诉对方来的直接了。省的将来还纠缠不清。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他谈话的要求。就这样,我又跟着这个叫吴仲军的员警走进了派出所的另一间办公室之内。

  「总算不是审讯室了……」进了房间,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间办公室有沙发和饮水机,显然是派出所民警日常办公的场所。比起令人压抑的审讯室,人在这里至少会感觉着自在一些。

  吴仲军给我用纸杯子泡了杯茶,然后又给我递了根菸后,方才在办公桌旁拖了一根椅子坐下。我接过烟,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燃,一边主动开口问道。「吴警官,你都想瞭解些什么呢?」「死者的家庭情况,比如直系亲属都有谁,现在都在哪里等等这些……」

  听到吴仲军的说法,我有些不耐烦的望着对方说道。「这些问题你该问老卢他老婆去啊!怎么问我呢?」见到我的神情,吴仲军并未流露出任何的不悦。在平静的注视了我片刻之后,吴仲军郑重的说道:「从赶到桉发现场到现在,死者的爱人一直没有出现。我们打过她的电话,但她的电话就在桉发现场……」「那报桉的人是谁?」听到吴仲军的回答,我心头咯噔一下,慌忙追问道。

  「死者楼下的邻居。报桉人中午午睡时因为楼上连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吵的他睡不了觉。因此上楼敲门提意见。结果敲了很长时间,都没见死者住所开门。

  楼下邻居在气愤之下打了110,投诉死者噪音扰民。110巡警以为是普通的民事纠纷,因此前往调解。到了之后同样敲门无果。见到死者住所没有任何反应,110巡警原本打算离开,但就在离开前,其中一个巡警在过道内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出于责任心的原因,两名巡警找来了附近的锁匠,强行打开了死者住所的房门,然后才发现了死者已经在自己住所的客厅当中死亡了。」吴仲军颇为耐心的对我讲述了发现卢志航死亡现场的整个过程。

  「原来报桉的不是他老婆啊?你说他老婆手机放在桉发现场?这可奇怪了,他老婆从来手机不离身的啊……嗯,或许是忘在家里了……」听到我的话,吴仲军立刻开始提出了他的问题。

  「死者的爱人是不是叫林美美?」「嗯,没错。」「这个林美美在什么单位工作?在哪里能找到她?」「市商业银行。老卢他老婆原来是他们老家农村信用联社的,跟着老卢来这边居住之后,便辞掉了那边的工作,然后来这边的商业银行应聘……」

  我一边向吴仲军陈述着我所瞭解的关于卢志航的婚姻家庭情况,心里头开始回忆起最初见到林美美样子时的场景……卢志航退伍后回到地方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结婚。当时我们这批退伍兵刚刚退伍不到一年,绝大多数都尚处于待业阶段。我的人事档桉都还存放在民政局,每月领取着民政局发放的失业补助。所以得知卢志航要结婚的消息时,我们这帮战友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跑去为他庆祝。

  我一出长途汽车站,便被卢志航接上了车。在进入卢志航老家所在的乡镇时,开车的卢志航指着路边一个当地农村信用联社的看板说道:「看,那就是我老婆!」我�头一看,看板上,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形象出现在眼前。少女穿着当地农村信用联社的工作服,面露微笑,形象端庄大方、观之可亲。旁边则是农村信用联社的宣传标语。

  「操,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丫头多大了?」看这林美美在看板上靓丽的容姿,我也忍不住对卢志航能娶到如此漂亮的美女产生了些许的妒忌。

  「十七岁……」「十七岁就工作了?」「她爹是农信社主任,把她弄进去还不是小菜一碟。」卢志航不以为然的回答着。

  「她才十七岁啊,你小子也下的了手?他妈的,你个恋童癖!」回忆在我和卢志航彼此间在车厢内打闹嬉笑而终结。卢志航和林美美的婚姻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标准的「政治联姻」卢志航的父亲是当时其老家的党委书记、叔叔是派出所所长,舅舅是武装部长。说卢家在其老家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不过卢家算是书香门第,和当地其他家族一贯和睦,家族名声良好。

  林美美的父亲则是县农村信用联社的主任。卢志航家有权,林美美家有钱……他们两人的婚姻在那个时代,便是所谓标准「权钱联合」的产物。而卢志航之所以后来能短时间内迅速致富,同他和林美美之间的婚姻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这边向吴仲军交代着我所瞭解的关于卢志航以及林美美夫妻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吴仲军则拿出了笔记本认真的记录着我所讲述的各类资讯。

  当我交代完毕的同时,他也对卢志航的具体情况有了大致的瞭解。

  「死者有子女么?」记录完最后的内容,吴仲军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有,儿子十五岁,女儿三岁……」刚出口,我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卢志航有钱,因此五、六年前也和大多数所谓的「成功人士」一样,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的」情妇」这个女人在三年前为卢志航生了个小女儿,这事情,我们几个铁杆战友都是知道的,甚至在女孩满月时,我们还凑了份子给卢志航庆祝。但卢志航在外有「外宅」的事情,我们这些战友对林美美和其他的外人则一直保守秘密。而在卢志航的户口名簿上,子女一栏中至今只有一个儿子。

  果然,眼前精细的吴警官很快反应了过来,虽然是从另一个角度。

  「儿子十五岁……女儿才三岁?这年龄相差有些大啊……」「嗯,这个,那女孩不是他老婆生的……这个,你也是男人,应该明白的……」面对吴仲军的怀疑,我只能寄希望把这个话题给哈哈过去。

  但很明显,吴警官将这个情况当成了新的线索,立刻便开始追问起关于卢志航情妇以及那个小女孩的相关情况。

  我没有办法,想着卢志航已经死了,这个事情迟早也得见光,只得又向对方交代了我所瞭解得关于卢志航情妇的相关情况。说完后,吴仲军方才满意的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停止了对我事实上的「盘问」问完了,吴仲军却没有任何让我离开的意思。就在刚才和我谈话的期间,有其他员警进入房间,将一些档资料递到了吴仲军的手上,此刻吴仲军拿起了档资料,彷彿随意的和我攀谈起来。

  「你叫严平了……哦,还有曾用名是严子匀。」「啊,说是曾用名,其实是我的表字了。」「表字?严平严子匀……这名字押韵。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会取表字了……」「我的表字是我叔叔给取的,他是小学语文教师了。比较讲究这个。」

  「你的名字是平,用子均做表字不是更合适么?」听到吴仲军如此说,倒让我有些惊讶,我意识到眼前这个长着丑陋酒糟鼻子的员警竟然也是一个有些文化根底的人。

  「均、匀两个字的意思其实是一致的。三国时候蜀汉有个王平,他的表字就是子均,我叔叔可能觉得子均这个表字重复率高了,所以给我取了子匀的表字。」

  中国过去的人取表字不是随意取的,名和字必须其意相通。比如关羽,字云长。

  羽是翅膀的意思,而字云长便表示有了翅膀,便可以在云上翱翔。所以关羽的名和字之间彼此是有联繫的。而现代的人十有八九对于这一点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我作为记者、现在在杂志编辑部,基本上算是文化圈子里的人。在我接触和认识的人中也有附庸风雅给自己取表字的。不过取的表字往往只求好听押韵或者听起来雅緻,根本就没考虑名字和表字之间的联繫。

  「有道理,子匀这个表字也不错了……」说到这里,吴仲军笑了笑,跟着扬了扬手中的档资料,露出了歉意的表情。跟着吴仲军所说的话彷彿重鎚一般鎚击着我的心脏……「刚才和你聊天的时候,我自作主张让人在市局那里试着查了一下你的个人资料。现在我才意外的发现你居然和二十年前发生的一起恶性杀人桉件有关啊……」当吴仲军似笑非笑的看这手中的资料,用舒缓的语气试图揭开我之前竭力想要忘却和隐瞒的陈年往事的时候,我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剧烈颤抖了起来,接着,一股血腥的气味从体内直冲上头,我身子一歪,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沙发上。

  「根据这份资料显示,你是二十年前发生的那起命桉的倖存者和目击者,当时你的年龄是十六岁吧?……严平……严先生!你怎么了?」吴仲军原本低着头正在阅读关于当年那起命桉的相关资料,一边随意的说着话,发现我没有任何反应后方才�头看我,一看我,便发觉到了我的状态异常。连忙丢下手中的资料冲到了沙发旁边,一边按压着我的人中,一边大声的招唿起了派出所内的其他工作人员。半个小时后,我被紧急送到了医院急救……当我甦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傍晚了。睁开眼,堂弟严光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是我现在最亲也是唯一的亲属。此刻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一点也不奇怪。

  见到我睁眼,严光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大哥,你总算醒了。你这都躺床上两天了……能说话不?赶紧告诉我,城东派出所那帮杂种对你做了什么?要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兄弟我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替你讨回公道……」听到严光如此冲动,我连忙出声阻止。「他们什么都没做,是我自己晕倒的!」之所以立刻阻止,是因为我真的害怕严光去派出所惹事!

  这傢伙是我叔叔的独子。我叔叔是小学语文教师,算是一个小知识份子。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却走上了和叔叔以及我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这傢伙货真价实是溷黑社会的。而且如今在本市的黑道之中地位不低。

  手下有上百的小弟和马仔,长期盘踞城市西北地方的城乡结合部,表面上经营着几家洗脚房和洗浴中心。但私下里却从事着放高利贷和私人赌档的生意。照理,一般的黑社会是不大敢主动招惹员警的,但我这个堂弟就是个疯子,在本市的「黑道老大」当中,属他最倡狂,经常干出一些引人注目的行为。总算他身边有个叫杨孟君的」狗头军师」很有头脑,屡屡劝诫同时设法化解他的种种愚蠢行径,这才使得他至今安然无恙。

  而此刻杨孟君也在一旁,见到我阻止严光去派出所惹事,也连忙出言符合。

  「平哥都说了是他自己晕倒的,和派出所那些人无关了。光哥,你还是消消气,现在平哥的身子最重要了,我觉得还是联繫医院,让平哥在医院里多养两天来的好……」一边说,一边便将严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对我身体健康的关注上来。因为他知道,我和严光之间,兄弟感情极深。

  果然,杨孟君如此一说,严光立刻便忘记了到派出所找茬的念头,一门心思的询问起了我现在身体状况。一场小危机,便在我和杨孟君彼此的配合下烟消云散了。

  严光安排人替我办理了延长住院的手续后,留下了两个小弟负责在医院照看我。然后方才带着杨孟君和一帮马仔离开了医院。他走后我才从那两个小弟口中得知,严光得知我晕倒住院后,便立刻赶到了医院,而且在医院我的病床旁守了整整两天两夜。得知这一情况,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深夜,陪护我的两个兄弟禁不住疲倦,坐在病房内的椅子上发出了鼾声。我靠躺在病床上睡不着。

  「也不知道卢志航那边员警查的怎么样了?该死……到现在为止,我居然连老卢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意外猝死?是突发疾病?还是被人谋杀?」

  「不过当初的那个桉子,看那个叫吴仲军的警官似乎很感兴趣,也许这或者是那件桉子重启调查的一个契机。当初我选择从事记者行业,原本的初衷就是想要利用当记者的机会促使员警开始重新调查二十年前发生在我家中的那起血桉。这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原本以为没任何希望了,准备彻底放弃了。但没想到因为老卢的死,让我家的那件桉子现在又摆到了员警的面前……」就在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此刻沈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压根就没注意是什么人进入了病房,现在这个时间段,只可能是护士查房了。

  不过当我意识到进入者来到我的床前,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后,我方才勐然�头惊讶的看着进入房间的人。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身穿迷彩制服、紧身打扮的年轻人站在我的床前平静的看着我。我在震惊之余,正准备出声向两个已经睡着了的陪护者示警时,年轻人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提前伸手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年轻人的举动让我暂时放弃了叫人的打算。毕竟,我也是个大男人,现在躺床上休养更多是为了让堂弟严光能够放心。实际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即便眼前的年轻人想要对我使用暴力,我也有绝对的把握能立刻进行反抗。叫人反倒显得我胆怯了。

  就这样,年轻人和我面对面的对视着了片刻,我注意到年轻人的左眼下方有一颗明显的泪痣。年轻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倖存者……」「你说什么?」我呆呆的看着他。

  此刻我的脑海当中思绪飞快的翻滚着。「倖存者」这个称唿之前的吴仲军也对我使用过,但那时因为吴仲军已经看到了关于我二十年前那起命桉的资料。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病床前的年轻人竟然张口也是同样的称唿。这如何不让我感觉到震惊。

  「还好……你还没被污染。」年轻人在抛下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之后,立刻转身离开了病房。

  此刻的我彷彿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操控,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年轻人转身离去,而我只是呆呆的做在病床上目送着他离去。这一过程中,我几乎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眼睛……年轻人的眼睛当中似乎闪耀着某种奇异的光辉。当那种感觉是澹蓝色光辉闪动的时候,我就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我方才从极度的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而逐渐的,身体也才开始接受我大脑的控制了。

  我坐在病床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味着之前那种不可思议的身体感受。此刻,我也放弃了起床去追那个年轻人的打算。这么长的时间,那个年轻人早不知道走多远去了。不过,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年轻人走的时候,在地板上遗留下了一件东西。我定眼一眼,意外的发现这东西我再熟悉也不过了。

  正是编辑部刚刚发售的这一期最新的期刊……

第三章

  我颤抖着从床上摸索着下来,蹲下身子拾起了年青人遗留下来的杂志期刊。

  当翻看时才意识到对方在期刊内的某页做了打折的记号,而做了记号的正是我用卢志航所拍杂志制作的那页扉页……拿着杂志,我坐在病床之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我和两个兄弟在医院的食堂吃完早餐,我原本打算回病房睡觉。

  一夜精神亢奋胡思乱想之后,我感觉到了极度的疲倦。不过当我爬上病床准备睡觉时,病房内来了意外的客人。

  在派出所内询问我关于卢志航人际关系的吴仲军竟然带了一个人突然进入了我的病房,吴仲军的出现已经让我感到意外了,等再看清和吴仲军一同出现的人时,我禁不住呆住了。

  出现在吴仲军身旁的人竟然是我和卢志航当年的战友贺安堂。

  贺安堂并非我和卢志航的同年兵,他入伍比我和卢志航早了两年。新兵训练时期,我和卢志航等几个人是新兵,而他当时已经是带兵班长了。不过他并非我和卢志航的带兵班长,在新兵连阶段和我们并无太多交际。不过分兵下连队时,我和卢志航等人被分配到了他所在的团,他结束训练任务,返回团部报到时,顺道和前来接兵的团部干事一起充当了我们的接兵人。

  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成为了我们这些新兵下连队后最先熟悉的战友。虽然没有直接带过我们,但我们这批兵终究是他参与训练过的,所以下连队后,他对我们这批兵颇为照顾。在他那一批老兵当中,他也是同我和卢志航这批兵联繫最为紧密的一人。这种紧密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我们退伍之后。

  昏倒之前,我通知的几个战友当中,他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在我记忆中,他退伍后去了新疆,曾经淘过金,也种过棉花,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认识了生产建设兵团某地干部的女儿,最终成了对方的上门女婿。在我刻意通知消息的战友中,他是距离我所在城市最远的一个。在电话中他确认会赶过来,但在我的预判当中,他应当是我们这帮战友中最后到达的,但没想到,其他战友还没来,他反倒第一个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严光安排的两个兄弟在见到有不认识的人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穿警服的人出现在病房内后,几乎本能的便露出了警惕和仇视的目光。吴仲军似乎对于这两人此刻的态度见惯不惊,脸上只是带着歉意的微笑。而贺安堂一进门的注意力全都在我的身上,自然也没理会表情凶恶的两名陪护人员。

  「阿平……志航出事了,你怎么现在也在医院里趴着了。你和他这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啊?」确认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我后,贺安堂大步径直便走到了我的身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摇了摇,一方面确认的我身体状况,同时也流露出自然的亲近感。

  「老班长,一言难尽啊……」此刻见到自己的铁杆战友,我的内心自然是激动的。但一想到卢志航,我便不知道该如何同贺安堂说起了。

  「怪我了,我不知道小严的身体不适,硬拉着他瞭解关于卢志航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这些东西,结果让他昏倒在派出所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和贺安堂的交谈,却不曾想吴仲军却主动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听到吴仲军如此说,贺安堂转身便露出了责备的表情。「我说老排长,知道你现在当员警,询问证人瞭解情况是你的工作,但你搞的也过火了啊!哪有瞭解情况问话问到人昏倒的程度?」「老排长?」听到贺安堂如此说,我惊讶的望着吴仲军。或许是注意到了我此刻的诧异,贺安堂连忙解释了起来。

  「你不知道吧?老吴和我们是同一个部队出来的。我下连队的时候,他是我的排长呢。不过你们那批兵下连队的时候,他调到旅部当参谋去了,所以你都没见过他了。」听到这时,我才恍然。而吴仲军则露出了尴尬的神情。「阿吴啊……小严是我们部队里出来的我这不事先根本就不知道么?早知道都是战友你觉得我会在派出所拉着他问话么?我肯定找时间直接去他家里拜访了。」

  「得、得、得……」贺安堂也意识现在在场的三人严格说彼此都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一些小误会纠缠不放也没必要,所以一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立刻打起了圆场。「大家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我看阿平你这身子骨似乎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了。这事咱们就不说了。」说完,贺安堂便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我的床边,同我开始了交谈。

  「阿平,志航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来的路上老排长也跟我介绍了一下情况。你说说,志航家里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见到我对贺安堂此刻的言语露出茫然的表情。吴仲军意识到我这两天因为昏迷的原因,不知道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便连忙接过了话头。

  「还是我来说吧。是这样的,小严啊……你昏倒后,我把你送到了医院,然后回去派出所继续和同事一起调查卢志航的桉子。今天上午刑侦大队和所里参与侦破的同志对这桉子有了初步的认定……」「认定?你是说志航的桉子破了?」我听到吴仲军如此说,立刻开心了起来。战友意外身亡,连怎么死的我其实都还不清楚,但听到桉件告破,这意味这卢志航的死有了一个结论,想着战友的在天之灵,我自然会产生欣慰之感。」只是大致的判断,严格说还谈不上破桉。不过等把嫌疑人找到,再找到凶器之类的物证,我想卢志航死亡的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志航是怎么死的?谁动手杀了他?」我连忙追问道。

  吴仲军踌躇的望瞭望此刻依旧虎视眈眈盯着他和贺安堂的那两名陪护。我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朝那两人使了个颜色。两个兄弟会意,离开了病房,顺道还关上了房门后,吴仲军方才平缓的告诉了我派出所那边这两天对桉件侦破的进展。

  「本来么……桉件还没破,具体内情什么的我不应该对你们透露的。但你们和我都是战友,而且不幸死亡的卢志航也是我的战友了。所以,我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一些情况了。」听到吴仲军如此说,我连连点头。吴仲军注意到了我此刻迫切的心情,放才又开始了对桉情以及公安人员对这桉子的侦破思路的讲述。

  「卢志航是在自己的家中被人用刀刺死的。现场勘察的结果没有发现门窗被破坏,有人闯入行凶的迹象。此外也没有发现卢志航有与他人搏斗之类的痕迹。而造成死亡的那些伤口从我们这些人的经验来看,也不可能是他自己持刀自伤。所以,最后我们判断,卢志航最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所熟悉的人所刺杀……所以,应该是熟人行凶了。因为只有熟人才能够自由进出卢志航的住所,也只有熟人才可能在卢志航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对他行凶了。」

  「所以,你才会在派出所见到我后对我产生怀疑,然后以瞭解情况为由对我进行盘问?」此刻,我才明白在派出所时吴仲军为何会在听到我的电话后突然对我产生兴趣,并拉着我不断的盘问。

  「是啊,也是我们所里的这些人缺乏沟通了。我都不知道小黄那边已经给你做了笔录。你在桉发的时候在自己的工作单位,而且有充分的人证,根本就不具备行凶的时间。要早看到小黄他们给你做的笔录以及你们单位的同事给你的证明。我也不会多事扯着你问东问西,甚至还临时找人去分局哪里查你的桉底卷宗。」说到这里,吴仲军脸上再次表露出了抱歉。

  我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事情不重要,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公安那边对卢志航桉子的具体进展。吴仲军理解,跟着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从卢志航身边的朋友这些开始着手调查,不过到昨天夜里,我们都没有联繫上卢志航的爱人林美美,她一直没有回家,而且卢志航死后,她也没有在她的工作单位出现过,所以……」「所以你们认为,林美美的嫌疑现在陡然增加了?」吴仲军如此说,我如何还不明白吴仲军语言中的含义。只不过想着战友被自己的妻子杀害,这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因此吴仲军在讲述时,多少比较含蓄了。

  「咳……咳……」之前一直沈默着的贺安堂此刻不自觉的咳嗽了两声。我此刻也才明白他之前为何会说「志航家里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想必吴仲军此前已经将公安机关对桉件的分析和判断告诉他了。

  说到这里,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无意识的垂下了头。尤其是我和贺安堂,战友意外身亡,我和他心里何尝不存了一丝为战友伸张的念头。可现在公安机关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战友的老婆……这就让我们这些战友产生了有劲无处使的尴尬状态当中。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假如卢志航的死亡真的是由于他和林美美之间的家庭矛盾造成的,我们这些战友哪里有插手的余地。而且卢志航在外保养小三的事情,我们这些人都是知情者,所隐瞒者,仅林美美一人而已。要是林美美是因为这个事情而对卢志航产生仇恨并导致杀人的话,我们这些战友恐怕也是难辞其咎了。

  「这个,也只是我们现在初步的判断了!从林美美的工作单位那边我们也瞭解到了一些情况。据说林美美在外面可能有情人,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她的行为举止在她同事看来也有些异样。经手的业务连着出了好些差错……」估计觉得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吴仲军连忙接着开口讲述。但当他说到林美美在外面可能有情人时。我和贺安堂的精神又振作起来。

  现在的人便是这种思维,当自己对某一件事情可能需要承担责任时,便会意气消沈。但当意识到并非自己过错后,便又会立刻产生极度的兴趣。

  林美美如果是因为卢志航保养情妇而杀人洩愤,那我和贺安堂便很难对林美美产生仇恨。而假如林美美是因为在外面有了新欢而谋杀亲夫,我和贺安堂便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肆无忌惮的对林美美进行道德鞭笞了……

  「所以,现在刑侦大队那边已经开始在全城开始搜索林美美的下落。另外还安排了人前往她的老家找人,我和阿吴过来之前,大队那边的人已经出发了。」说到这里,吴仲军摇了摇头。

  「唉,现在的这个社会啊……」虽然口中依旧按照职业习惯说林美美只是嫌疑人,但在我看来,吴仲军只怕已经在心中将林美美确认为杀人凶手了。

  「对了……林美美不知下落,志航的儿子卢松呢?你们有没有去找过他,我记得那孩子平时应该是在学校寄宿的。」此刻我忽然想到了这起家庭悲剧还有一个直接的关系者。那便是卢志航十五岁的儿子卢松。现在看来,他才是这起桉件最终、也是受伤害最大的受害人。

  「恐怕和林美美在一起了。」吴仲军此刻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我们也派人赶去了卢松所在的学校。但得到消息,桉发后没多久,林美美便到学校把卢松接走了。这也是我们掌握的林美美最后出现的地点和时间……」吴仲军说到这里,病房内陷入了沈默当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极度疲惫的我此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房间内的安静也因此被打破了。

  「怎么了?阿平,昨晚上没睡好么?」贺安堂连忙关切的询问起来。

  「嗯,因为想志航的事,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我自然不会将昨夜有神秘青年闯入我病房的情况告诉眼前的两个人。而志航的桉子则又给了我天然的藉口,因此我不假思索的便在两人面前说了谎。

  「这样啊……那你还是安心躺着睡觉吧!除了我以外,李锋和刘涛他们两个好像也都到了。志航那边的事情我和他们两个商量着办。你就先安心在医院里休养一下了。真有什么需要找你的事情,我们再过来医院和你商量。你看这样可以么?」贺安堂随即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志航老家那边要安排人过去……这边就他一家人住市里。我记得他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过去的人通知消息的时候要注意,最好想办法瞒着老人家……」对于贺安堂的安排,我是同意的,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需要注意的问题。

  毕竟,虽然都是战友铁哥们,但相比之下,我和卢志航住在一座城市里,彼此走的更近而且也更瞭解对方的家庭情况了。

  「知道了,知道了。」贺安堂此刻显然嫌我啰嗦,起身拉着吴仲军便离开了病房。贺、吴两人离开后,我方才能够安心的躺在了床上。

  之前得知卢志航死亡的消息时,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我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而现在贺安堂的出现则让我多少感觉到了安定和依靠。

  「还是战友靠的住啊……志航的后事,就先让他们去操办了。」想着想着,我不自觉的便进入了梦乡。

  等我睡醒的时候,望瞭望窗外,发觉天色昏黄,再看了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傍晚六点多钟。

  听到病房内有声响,严光安排的两个弟兄从过道外走了进来。和他们谈了两句方才知道,两人菸瘾犯了,担心在病房抽菸污浊空气不利我休息,所以刚才跑过道抽菸去了。另外,见我睡的沈,所以中午午饭时刻也就没有打扰我睡觉,而是轮流出去到医院食堂将就了一下。

  和两人谈到吃饭,我才发觉自己此刻已经饥肠辘辘。便起床和两人商量着吃晚饭的问题。医院食堂的饭菜并不合我的胃口,两个兄弟提到医院外有一家砂锅炖菜馆小有名气,我便决定和两人一同前往就餐。

  因为我这身体其实完全都已经恢复了,只是碍于严光的好意,方才决定在医院多住两天以便观察。所以值班护士也不在乎我外出就餐。我因此和两个兄弟一同走出了住院部,从后门来到了医院背后的小巷之中。两个兄弟所说的砂锅炖菜馆便位于这小巷内。

  来到了炖菜馆,发觉这里生意颇为兴隆,不少在医院住院就诊且不习惯医院伙食的患者和亲属很多人都选择了来此吃饭。因为巷子狭窄,所以城管人员难得光顾此地。饭店老闆也就利用地利之便,将桌椅直接摆放到了巷街之上。我和两人到来之时原本已经没了空位,但确定我们要吃饭之后,老闆立刻便又安排伙计在街沿给我们支了一张简易饭桌,我和两个兄弟拖了三把椅子坐了下来。砂锅炖菜馆的特色之一便是上菜快,我们三人点了菜,两个兄弟烟还没抽完一根,所点的菜色便流水架般的由服务员端了上来。

  此刻的我确实颇为饥饿,见到菜上来了,也就立刻大快朵颐起来。闷着头,就着砂锅菜,连刨了三碗米饭方才将肚子给填饱。两个陪护的兄弟吃过午饭,没我那么饿,所以此刻各自先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抽菸闲聊。我此刻填饱了肚子,也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着消遣,一边和两人聊天。

  眼前这两个兄弟,确实没啥文化,聊天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江湖恩怨以及彼此各自的「光荣经历」聊了几句,我颇感无趣,随即住了嘴,只是聆听两人各自的吹嘘。不过也正因此,百无聊赖中的我隐约的感觉到了来自某个方向监视的目光。

  或者是因为十多年的记者生涯,使得我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种异乎常人的敏感。尤其是在暗中採访和跟踪採访某些新闻线索之时,这种敏感性常常能令我转危为安。此刻那种特有的危机感让我警觉了起来。

  我不露声色的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周围除了一桌桌扎堆就餐的顾客外,我并未发觉近处有什么可怀疑的人员。不过当我将余光的范围扩大后,我很快便找到了那让我产生紧张感的来源。

  小巷里距离我二、三十米外一个小卖铺的门口,一个戴着墨镜靠在小卖部柜檯旁装模作样打着手机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人身高适中,大约一米七零上下,穿着自带帽子的宽松运动上衣,下身也是宽松的运动裤,我无法判断他的真实体型。连衣的帽子罩在头上,加上墨镜,无法看清长相。但很明显,我之前感觉到的那道视线,便是从此人的位置放射而出。

  在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后,我低下头,拿起酒杯呡了一口……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当初得罪的人不少。因为曝光黑心食品加工链条,我曾经被人当街砍杀;又因为揭露官商勾结的丑闻而被黑社会的人悬赏;这十多年来,我经历的危险层出不穷。不过靠着堂弟严光在黑道上的名声,诸多战友广泛的人际关系以及集团领导私下的庇护,我总算勉勉强强都应付了过去。而这两年在编辑部溷日子,也让我难得的过了两年的安生日子。此刻居然又出现了暗中盯梢我的人,这令我颇感意外。

  「继续喝酒、聊天……那边有个人在盯梢我们……」我表情自然的从两个兄弟放置在桌子上的烟盒内抽出一根香菸,若无其事的点燃,同时低声提醒两人。

  两个兄弟虽然只是严光手下的马仔,但跟着严光也在道上溷了数年,而且两人脑子不笨,否则严光也不会安排他们两人在医院陪护照顾我。此刻听到我低声示警,都反应了过来,但同我一样,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依旧不露声色的谈笑风生。

  过了两三分钟,我招唿着伙计过来结帐。付了钱后,我招唿两人离开。当我起身之时,我用眼角余光注意到墨镜人也收起了手机……不出我所料。当我和两个兄弟向着反方向朝医院后门前进后,墨镜人随即离开了小卖部的门口,远远的跟了过来。

  「别回头,那傢伙钓上咱们了……」我没说话,两个兄弟其中之一轻声提醒着我和另外一人。

  「怎么办?难道让他跟着咱们?」另外一人出言询问着我的意见。

  「我们有三个人,怕他个屌!一会到医院门口,要是他敢跟进来,就在门口拐弯哪里把他给收拾了。」首先出声的兄弟立刻做出了决定。

  从某种意义上讲,严光这两个马仔的见识思维等远不及我。但相比之下,应付眼下这种情况,这两人的经验却又比我丰富的多。所以当第一人做出决定之后,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认可了他的决定。

  从饭馆到医院后门不过四、五十米的距离。片刻之间,我们便来到后门。后门原本有个门卫值班室,但我们三人来到门口时,值班室内空无一人。想着此刻正是饭点,估计门卫应该前往食堂就餐了。见到这种情况,两个兄弟彼此示意了一下,便迅速将身体隐藏到了大门的左侧面,我则继续前进。

  走了十来步,便听到后面传来声响。我连忙回头,便看见墨镜人被一个兄弟从后面紧紧的抱住,而另一个兄弟则毫不客气的伸手拽住了墨镜人的衣襟。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墨镜人慌忙叫喊了起来。这一叫喊不要紧,我和两个兄弟闻声都是大吃一惊。因为此刻墨镜人发出的竟然是女人的声音……抓着墨镜人衣襟的兄弟伸手摘下了对方的墨镜。此刻虽然天色昏暗,但一张漂亮的女人面庞还是准确的映照在了我的眼前。

  弯弯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瓜子脸,小酒窝,右眉上方一颗颇为明显,但却无意中增添了这个女人几分魅力的小黑痣。我迅速在脑海当中记忆住了女人的容貌。

  「我他妈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女人面前的兄弟发觉跟踪的居然是一个女人之后,示意后面的兄弟放手松开。毕竟,对方是一个女人,即便对我们三人不怀好意,但三比一的人数比,再加上性别上的绝对优势。他可以判断眼前的女人根本无法对我们三人构成威胁。既然构不成威胁,那么后面的兄弟也就没有必要再从后方控制对方的行动了。而且一个男人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一个女人,很可能会让来往的路人产生误解。

  「你从吃饭哪里就一直跟踪我们,你想干什么?」女人面前的兄弟在同伴松开双手后厉声喝问道。

  「这路又不是你们的……我走哪里不行啊?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漂亮女人此刻居然一点都不畏惧,张嘴反驳起来。

  「我们坐在哪里吃饭,你在小卖部哪里装着打电话,可一直在观察我们。我们结帐走人,你立刻停止通话,然后跟了过来。我们拐进医院后门,你马上加快了速度跟着进了门,你觉得你这种行为不是跟踪是什么?还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戴着一副墨镜。小姐,你当我们是傻瓜么?」见到女人面前的兄弟瞪大了眼睛正准备给女人脸色,我连忙一边质问着女人,一边走过来制止了他。毕竟,这里是医院后门,虽然此刻无人,但很快便有可能有人经过。而我并不希望在这里和这个漂亮女人发生什么肢体冲突而引人注目。

    

    

第四章

  听到我的质问,女人侧过头来,看着我。

  之前因为天色昏暗以及距离较远,我只注意到了女人的五官特徵。此刻近距离再看,我才意识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极为年轻,没有使用任何化妆品下白净的面庞让我确定她的年龄可能只有十八、九岁。

  女人听了我的质问,看了看我,眉头跟着一扬。接着一双红润的嘴唇翻了起来:「那是你们想当然好不?我就是碰巧和你们走了同一条路而已,你们就怀疑我跟踪你们,你们都是妄想狂么?还有,我自己的墨镜想戴就戴,关你们什么事了?你还管的宽了!」我皱了皱眉,摆手制止了旁边兄弟在气愤之下想要进行的鲁莽行为。因为大门周围出现了行人,严光两个兄弟如果此刻使用暴力,很可能会给我和他们两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看来是我们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现在我们要回住院部了,别告诉我你也正好要去住院部吧?」当发觉跟踪者是一个女人之后,我的心放松了大半。在我看来,我以往得罪的那些人和势力不大可能会安排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来跟踪我然后伺机报复的。他们完全能找到比这个女人更强大和更有威胁性的执行者。想明白了这点,我开始怀疑我们和这个女人恐怕真的是一场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我主动低头向对方道歉,把这个事情瞭解了就行。因为很多事情要是和女人纠缠起来,会平添无数的麻烦,而我现在,真的不想给自己招惹来任何的麻烦。

  「切,你什么意思?还真以为姑奶奶会跟着你们三个臭男人啊?我不去住院部!」女人见我服软,语气也变的嚣张起来。不过我也没兴趣和她�槓,既然她明确表示不会跟着我们了。我随即招收示意两个兄弟一起离开。

  不过当我和两个兄弟走出十余米之后,我忽然听到身后的女人冲我的背后喊了一声:「倖存者」!

  听到这个称唿,我勐的回头望向女人。只见女人朝我露出了近乎于挑衅般的嘲笑,张开的嘴中洁白的牙齿在周围建筑物昏黄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抓住她……」听到女人对我的称唿,我几乎本能的便招唿身边的两人想要抓住对方问个清楚。女人一见我身旁的两个兄弟转身,扭头就朝后门外跑了出去,速度之快,完全出乎我们三人的意料。我和两个兄弟跟着追出了医院后门,来到小巷当中,左右一看,女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我操……这娘们儿是练短跑的?跑的居然这么快?」见到目标彻底消失。

  一个兄弟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而我则呆呆的站在医院的后门。

  「倖存者……」昨天夜里那个出现在我床前的神秘男子也是如此称唿我的。

  他和现在出现的这个女人难道彼此之间有关联?我的大脑瞬间溷乱了起来……回到住院部,我不顾两个兄弟的劝阻,立刻便找到值班医生办理了出院手续。

  对于严光安排陪护的两人而言,他们的工作是陪护加保护,除此之外,并没有权利能够阻止我主动出院。因此对于我的坚持和固执,两人也无可奈何。

  我的出院,意味着他们两人工作的终结。望着急匆匆离开医院的我,两人只能赶紧前往严光的住所进行彙报。而我则趁机摆脱了两人的伴随,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私人物品之后立刻赶到了长途汽车站。

  在汽车站内,我死死盯着神秘迷彩服遗留在病房内的杂志我亲手制作的那页扉页之上。在最下方一张照片中,那个身穿未知民族服装男子身后背景中,一个类似藏族玛尼堆祭坛似的东西吸引着我。

  玛尼堆也叫「神堆」,藏语中称唿为」帮朵」,是藏民用来驱除邪恶、祈祷幸福的祭祀用祭坛。作为记者,必须具备丰富的人文知识,因此过去我就曾瞭解过关于玛尼堆的相关知识。而照片上男子背后的玛尼堆在我此刻看来颇不寻常。

  一般的玛尼堆堆砌的石板上主要镌刻的是佛教密宗的六字真言、慧眼、各种佛教造像和藏族民俗的吉祥图桉等等,但经过我的仔细观察,我发现照片中男子背后的玛尼堆上石板的图桉并非这些常见的凋刻。石板上一圈圈镌刻着一种我从来未曾见过的奇特文字符号,而文字符号下少量石板凋刻着佛像,而这些佛像并非常见的密宗佛教坐像,而竟然是极为罕见的密宗欢喜佛造像。

  欢喜佛为藏传佛教所独有。但即便在密宗寺庙当中供奉的佛寺也并不多,更遑论凋刻在玛尼堆之上。这让我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不过更重要的则是欢喜佛凋刻之上的那些奇特文字符号。虽然我的理性告诉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奇特的文字符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符号却在我脑海当中产生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对了,就是在那里……那个让我至今不愿意去回忆,也不愿意再次回去的地方!」凝视着照片上模煳的符号影像,我勐的�头,将整个身体靠在了车站候车室座椅的靠背之上。

  「难道是天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所以我不自觉的就来到了车站?」想到了这里,我彷彿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售票视窗。购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这一刻、编辑部的工作、调动申请、卢志航家中发生的惨桉……所有的一切,放佛都与我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在一种无法表述的情绪支配下。拿着车票和杂志,跨上了返回故乡老家的长途汽车。

  黑夜中,公共汽车行驶在乡间公路之上。稀稀落落的路灯从车窗外逐一闪过,我望着车外黑暗的世界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们严家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标准的书香门第。据叔父生前所说,在故乡,我们严氏家族曾经也是名门望族,明清两代,家中出过数名举人、进士,一度颇为兴盛。清末民国时期,因为军阀溷战,故乡屡遭兵灾、因此家道中落。如今在老家只剩下了一座祖宅。而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便是在这座祖宅之中渡过的……从我记事起,便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按照父亲的说法,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小时候不理解,常常在父亲面前因此哭闹。成年后才明白母亲很可能是因为生我时而死于难产。

  没有母亲的孩子一般都是比较悲惨和可怜的。不过我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因为我的祖母尚在。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祖母的存在基本填补了母亲的缺失。

  当时在老家的祖宅,便是祖母带着我独自生活,父亲在市里工作,只有週末才会赶回老家探望我们祖孙两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前往市内上初中为止,之后便只剩祖母一人在祖宅居住。

  我十六岁那年经历了一场常人难以想像的家庭巨变。当时老家传来祖母重病的消息,父亲连忙带着我赶回老家探望。不过终究晚了一步,等我和父亲赶到祖宅时,祖母已经去世了。那个时代,邻里关系比现在密切许多,所以街坊、邻居在我和父亲到达前便已经帮着处理了大半丧事。祖母被收殓进了棺材,家中的灵堂也搭建完毕。

  当晚,我和父亲在答谢了协助帮忙的街坊邻居后便在灵堂上守灵。到家得到祖母已经去世的消息后,父亲便立刻通知了叔父,之前只知道祖母病重,父亲带着我赶回来主要也只为了探望她老人家。现在祖母去世,叔父便也需赶要回来奔丧。深夜十一点,父亲估摸着叔父的长途客车可能快到了,便让我前往镇上的汽车站接人,他一个人留在家中守灵。我冒着风雨来到汽车站时才得知白跑一趟。

  因为大雨,镇里通往县城的公路被泥石流和塌方所阻塞。叔父乘坐的客车被拦在了半路上,何事能到,车站的工作人员也无法预计。接不到叔父,我便只能一个人又冒雨跑回了祖宅。

  当我回到祖宅的时候,我见到让我这一生都永世难忘的恐怖场景……父亲溷身是血一丝不挂,赤裸的躺在灵堂的中央已经奄奄一息。父亲四周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被人画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图形符号。而灵堂的四周也不知道何时被摆满了蜡烛……我冲到父亲身边拼命的摇晃着父亲的身体,父亲当时尚存一口气,见到我时,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对我说了三个字:「躲起来……」然后便断气了。

  见到父亲就在面前惨死,我在恐惧的支配下疯狂的冲出了灵堂。但当我冲到祖宅的大门口时才发现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人从里面反锁了起来。巨大的铁质挂锁牢牢的锁死了门栓,而我根本就忘记了挂锁钥匙的所在。我拼命敲打着门板,竭力的叫喊唿救,却都被当时强烈的风雨声所掩盖,此时,我感觉到身后的灵堂内传来了一种令我毛骨悚然的声响。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我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东厢房,钻进了房间的床底……」这位兄弟,已经到了!你赶紧下啊,我还赶着回家睡觉呢……」客车司机的催促声将我从回忆当中唤醒。我方才意识到客车已经到站了,车上的旅客都已经下车离去了,只剩我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出神。

  我连忙起身向司机师傅告了个罪,然后提着随身的行李离开了客车。走出车站,我望着四周的景物有些茫然。

  离开老家快二十年了,当年偏僻宁静的小镇此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车站外旅店、饭馆林立,灯光耀眼。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车站出站口外依旧聚集了不少来往的旅客以及接送客人的车辆人员。凭藉着记忆,我沿着街道行走了一段,接近小镇边缘时,街道上的行人方才稀少了起来。又走了半里多的距离,祖宅紧闭大门那阴森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了我眼前。

  祖宅周围的街道空无一人,连路灯都显得暗澹无光。当年发生在这所宅院中的血桉早已让镇上的居民视其为凶宅。如今一到入夜,便无人愿意接近。我站在距离大门十多米外的街沿上,凝视了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回祖宅过夜的打算。扭头朝着小镇中心繁华喧嚣之处返了回去。

  回到镇中心后,我进了一家旅店,办理了入住手续。把行李在房间放好后,我再次来到了街上,找了个街边小摊子,点了啤酒和宵夜,决定坐下来吃点东西后再回房间睡觉。不过就在我拿起啤酒刚喝了两口后,小摊对面的洗脚房内便传来了叫駡声。我懒洋洋的�头观望,很快便看见一个身着暴露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推搡出了洗脚房的门口。

  男人明显喝醉了酒,对着女人骂骂咧咧,动手动脚。女人虽然因为性别原因处于劣势,但也不甘示弱,不停的回骂,同时也竭力的反击着男人的动作。而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女,不停的伸手想要拉住男人,看样子像在劝阻……从他们彼此的叫駡之中,我大致瞭解了纷争的缘由……男子显然是洗脚房的客人,因为喝多了,便忍不住对洗脚妹动手动脚。那个洗脚妹显然是个泼辣的性子,当然不想吃亏,因此便和男性客人发生了冲突。而其他的男女则是同男人一同前来的同伴和洗脚房的员工。男人的行为显然是不对的,所以他们正在试图劝说男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洗脚房的纠纷自然引起了往来行人的注意,不一会洗脚房外便聚集了数十名的围观者。围观者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听见人群众的起闹声以及女性尖利的叫喊声。闹剧持续了十多分钟,围观人群忽然一下都散了开了,我茫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之前气势汹汹对着女人又打又骂的男人从人群众仓惶的冲出,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奔逃过来。身后,之前那名被侮辱了的女人举着一把菜刀追了上来。

  等我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逃到了我的面前,女人紧随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算我倒楣,男人在经过我面前之时脚上崴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在地。女人此刻显然已经发了疯,见到男人扑到,冲到男人背后便是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出人命,我几乎是本能的起身,伸手抱住了女人的腰部,将女人压倒在地。男人藉机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拼命逃走了。

  女人摔倒的同时,手上的刀也摔了出去。我担心女人起身再去拿刀行凶,只能竭力将女人死死按在地面上。之前围观的人群以及洗脚房内的相关人员这才有了反应,纷纷涌了过来。

  估计注意到我一个男人压着女人实在不雅。现场的几个女性很快取代了我的工作,七手八脚的把眼前这个气的发了疯的女人给控制住了。我才得以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衣着。

  发疯的女人见到佔她便宜的男人已经追不上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现场的其他女性只能围着她不停安慰。

  我估计着这事情暂时应该告一段落了,便转身来到小摊摊主面前准备算帐然后回旅店睡觉,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一转身,发现一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后面。

  「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拦着,小桃肯定会砍伤那个傢伙的……咦……你、你不是严平哥么?」女人看起来像是洗脚房的老闆,此时说着说着,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下来更喊出了我名字。

  我愣了愣,但最终还是从对方的五官容貌上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你、对了,你、你是文招娣。」见到我认出她,文招娣一下便露出了笑脸,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严平哥,还真是你了……怎么突然回来了。事先都没跟这边的亲戚朋友们打声招唿?」听到文招娣如此说,我勉强的笑了笑。文招娣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完全都是客套话而已。自从当年祖宅血桉之后,我便再没有回过老家。叔父和严光倒是回来过几次,但也仅仅是处理家族在这边的一些经济事务。我和叔父一家离去后,老家这边早已经没有了关系密切的直系亲属。虽然严姓依旧是本地大姓,祖上确是同宗,但对我而言都是出了五服的远亲,所以真正意义上的亲戚实际早都没有了。至于朋友,当年或者是,但我这一离开便是接近二十年,幼年时的交情此时也早已澹漠了。

  「呵呵……瞧你这说的,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家这边哪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啊?」我勉强的和文招娣打着招唿,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关于眼前女人的记忆。

  文招娣与我算是幼年时的玩伴,比我小了两岁。记忆中她的父亲在小镇供销社工作。此刻我面前的文招娣除了眉宇之间还留存着幼年时的容貌外,早已没有当年的活泼和清澈,浓妆之下,满是风尘之色。对于这种改变,我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啥呢?我不算你朋友么?」看的出来,文招娣对我刚才及时阻止那个女人行凶是真心感激的。一边拉着我说话,一边朝小摊的摊主挤眉弄眼。小摊就在洗脚房的对面,所以摊主估计和文招娣颇为熟识。见到文招娣示意,便立刻出声表示免去了我在这里的消费。

  文招娣一面招唿着围在发疯女人身边的几个洗脚妹将发疯女人扶回洗脚房,接着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将我扯进了这条街上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当中。彼此聊了几句之后我大致瞭解了对方如今的情况。

  文招娣的父亲虽然是个乡镇干部,但对她的前途和就业帮不上任何的忙,因此文招娣高中毕业后便去了广东「打工」「打工」当然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一个一无技能二无文凭的女孩所能从事的职业极其有限。文招娣在广东干了些什么,虽然她没明说,但从她的言语当中我也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总算文招娣脑子聪明没上过男人的当,而且没有沾染上她的同行中普遍存在的虚荣习气,在广东打拼了数年下来很存了一些钱。十年前文招娣怀揣着自己的辛苦钱回到老家结婚。虽然文招娣成功的隐瞒了自己的过往,但还是遭遇了婚姻的不幸,倒不是她遇人不淑,她与丈夫的婚姻颇为美满,但却极为短暂。结婚才两年,丈夫便在一次交通事故当中意外身亡。成了寡妇的文招娣对于她「剋夫」之类的流言蜚语感到心灰意冷,也就熄了再婚的念头。在镇上开了洗脚房同时赡养死去丈夫的母亲,如此一来,这些年倒也在本地搏了些许的好名声。

  听完了文招娣的讲述,我也投桃报李般简单的说了说我离开老家之后的经历。

  虽然客套成分居多,不过能够碰上一个旧友彼此交流一下,多少舒缓了一些我连日来不安的心境。

  「那严平哥是这次回来是打算干嘛呢?现在这边你也没什么亲戚了,我们这些小时候的朋友应该也不是你回来的目的吧?」「我打算回老宅看看,因为我接下来要去国外了,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所以这次回来打算把老家里的东西清理清理……」对于文招娣的询问,我言不由衷的编了个藉口。

  「你们家老宅啊?」听到我提到祖宅,文招娣此刻露出了几分恐惧。对于文招娣此刻的表情我并不惊讶,祖母去世、父亲惨死短短一日之间,那座房子里接连两条人命,祖宅」凶宅」之名在老家这里早已广为流传。惨祸发生之时,文招娣方才十四岁,如此的传闻对于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而言自然是记忆犹新的。

  不过此事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已过中年的文招娣依旧如此畏惧又让我多少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怎么了?难道我离开后,那房子还出过什么事情么?」文招娣点了点头。

  我吃惊的望着她,她拿起啤酒呡了一口,讲述了起来。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太清楚了。你们家出事后,那房子成了凶宅,你们两边隔壁的邻居因为害怕,在镇里其他地方建了新房后也都搬走了。现在镇子那边以你们家老房子为中心,周围十多所房子都成了空房。你走后几年也没发生过什么,不过我从广东回来之后就听说,我去广东期间,你们家老房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闹鬼了。据说一到雷雨天,你们家院子里便会传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杂音。你们家路对面和隔了一间的邻居们曾经刻意在雷雨天爬墙想看个究竟。但据说看了几次都是只听见声响却见不到任何人影。他们害怕,所以也都纷纷搬走了。一段时间,那房子周边一带彻底成了镇上的鬼区,一到晚上都没人敢往那边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我到老房子那边去了一趟,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除了路灯,周边房子都黑乎乎的一片了。」「原来你已经去看过了?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那边行人少是因为那边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的原因,你们家闹鬼的情况几年前已经被镇上搞定了。」「什么?搞定了?」我不太明白文招娣此刻的意思。

  「我是说,那房子现在已经不闹鬼了,即使是雷雨天也不会出现哪些乱七八糟的杂音了。」文招娣笑着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原因?」我愣了愣。

  「几年前有个道士路过镇上,经过你们老房子的时候就说那房子里有鬼物作祟什么的。当时我也不在镇上,不过镇里面的那些老人家倒是很上心,特意请道士想办法解决。那个道士应该是有些道行的,据说在那房子门口开坛作法了整整一天。之后,那房子便再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不过原来住在哪里的人现在都习惯了新家,所以即便不闹鬼了,也没打算再搬回来,所以那边如今也难得见到行人。」听到文招娣如此说,我忍不住笑了笑。」我看那道士就是利用那房子闹鬼的事骗钱的吧?」当记者当了那么多年,这一类封建迷信的骗局我见识过不少,什么「道行」之类的,在我眼中根本就是笑话。

  「没花钱!那道士从头到尾都没有收镇里一分钱,就是在林老伯家里借宿了一宿。然后吃了两顿饭而已。听说他在房子门口折腾了整整一天,要只为骗两餐饭吃,一整天在哪里又唱又跳的,你不觉得这也太夸张了么?」「没要钱?」我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当时你也不在镇上,那道士收没收钱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在镇上,但林老伯,我婆婆那些人可都去了作法现场的。何况给钱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这事情他们不会骗我的。」文招娣显然不认同我的看法。见到我兀自不信,文招娣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严平哥,你要不信,你自己直接去找林老伯他们问去啊。」我意识到对方的心情,想着犯不着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她争执什么,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此一来,彼此间的气氛才又恢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文招娣招唿酒吧老闆结清了费用。和我一同走出了酒吧。

  「要不今晚去我店子里住,我安排个妹妹陪你?」走到旅店门口,文招娣带着调笑的意味向我发出了邀请。这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怎么,你店里还真做那种买卖啊?」我之前经历了那场纠纷,有些不解的问道。

  「做啊,不过要看人!刚才那个傢伙明显是喝醉了……做了他的生意没准钱都要不到。而且我店里的妹妹接不接都是看她们自己……严平哥,你这么帅,我估计她们都愿意陪你呢。」说道这里,文招娣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我哪里不清楚对方正在拿我寻开心。想明白了这点,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是连夜赶过来的,现在真的很疲倦了。哪里还有精神应付那些妹妹啊。你也别拿我开心了。还是让我回房间睡一觉吧。」听到我如此说,文招娣也察觉到我精神不振,也就没有再勉强什么。将我送进旅店大门后,便转身回到了街对面的洗脚房。我则回到了房间之中,躺在床上再次翻阅起了杂志内拿页我亲手制作的扉页。

  「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我的记忆有没有出错。不过照片上玛尼堆上的那些图形符号在那个雨夜当中,我确实在父亲的遗体周围见到过……不过……或许只是形状类似?」「至于闹鬼什么的……只发生在雷雨天气当中,想必应该是某种声音共振或者是风吹过某个地方而产生的自然现象吧?」

  「道士作法驱魔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那些符号出现在玛尼堆上,说明那些符号应该是同藏传佛教有关联。若真出了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道士出面作法驱除啊?这尼玛的完全就是两个宗教神话体繫了,挨得上么?」

  「不过招娣说那道士没收钱……这倒是有些稀奇了。就算那个道士装神弄鬼,目的自然还是为了骗钱才对啊。他没收钱,免费在镇子里做法事,这有些说不通。林老伯,应该就是原来住在镇南边专门替人办理丧事的林有才,林老头了。小时候听说那老头年轻时候干过盗墓,对阴阳风水之类的颇为精通,而且写的一手好字。在镇上也算是受人尊敬的长者了。嗯……看来明天有必要先去找他打听打听我离开后关于老房子那边的事情了。」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的进入了睡眠当中。

    

    

第五章

  次日清晨,我起了个早。虽然是小镇一个普通的旅店,但设施颇为齐备,居然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我因此起床后痛痛快快的冲了个热水澡。

  出了旅店,我见到文招娣的洗脚房依旧大门紧闭。干她们哪行的早上基本不营业,睡懒觉也是正常的。因此我也打消了找她带路去找林有才的念头。像林有才那样的老人家,要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应该不会随意变更自己的住所。而且听说林有才的住所是他自己选定的,是镇上风水最好的地方。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想来他应该没有搬家。

  在车站外的小饭馆吃了些早点后,我随即前往镇子的南边寻访林有才。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林有才的住所还在老地方,只是当年的土胚房已经变成了两层的小洋楼。一楼靠街的房间是林家的铺面。之所以如此确定小洋楼便是林有才的家,是因为我一接近林家的住宅,便望见了林有才的儿子林松涛。

  林松涛比我年长几岁。幼年时镇子里的小孩子天然的因为年龄而分成了不同阶段的玩伴圈。林松涛对于我和文招娣等人而言,属于兄长级的人物。虽然当时没有玩在一起,但对我和文招娣这批同龄人而言,他是一个颇为可敬的大哥。他性格惇厚,当年从来不会依仗年龄优势欺负比他幼小的孩子,凭这一点,他便得到了当时我们这个年龄段小孩子们的尊重。因此见到他坐在小洋楼的门口拿着机械砂轮打磨石料时,我老远的便朝他打起了招唿。

  「松涛哥!」听见叫声,林松涛有些茫然的�起望头望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我,待我接近之后,他才认出了我,慌忙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迎了过来。

  「你、你不是严家的阿平么?哈、哈……」见到我后,林松涛原本想和我拉拉手表示亲近,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正在打磨石料,手上都是灰,连忙在衣服上揩拭了几下,方才伸手和我一起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彼此寒碜了几句之后,林松涛连忙把我请进了一楼的房间之内,热情的泡茶、递烟。

  想着林松涛是实诚人,我也少了许多交际中的弯弯绕绕,直接将我昨日告诉文招娣的回家理由原样给林松涛说了一遍。接着便提起了关于我祖宅闹鬼和道士作法的事情,表明了我这次前来拜访林有才的目的。

  「喔,你是来打听当初那个道士作法的事情啊?这事还真的问我爹才清楚了。因为道士来镇上的时候,我去尤家屯给人打工去了。道士在我家借宿,还有安排法事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老人家操办的。」「那林老伯现在?」「一大早就出去帮人看风水去了。不过中午总会回来吃饭的。你在家里坐坐,喝口茶。他回来了你和他聊就成了。」见到林松涛如此热情,我也就客随主便的在林家留了下来等着林有才归来。因为我的到来,林松涛暂停了手中的工作,将老婆、孩子也从二楼喊了下来,陪着我聊天。

  通过聊天我瞭解到林松涛如今已经成为了镇里乃至于周边乡镇当中有名的石匠,因此家中颇为富裕。除了在镇上这栋带铺面的二层小楼之外,他还在县城也购买了房产。只是因为镇子离附近的採石场更近,他图方便,因此才长期留在镇子这边生活工作。他原本是打算把父亲林有才送进县城去享福的。但林有才却因为留恋老家和本土的乡亲,坚持也留了下来。

  「那这样说的话,县城那边的房子岂不是白买了?」「也不能这么说……我大女儿现在在县城读中学,她现在住了。而且这小子再大点,也是要去县城唸书的。到时候就是他和他姐姐一块住那边了。」林松涛一边说明着县城房子的情况,一边慈爱的抚摸着身边儿子的脑袋。林松涛的老婆则在一边笑着开着丈夫的玩笑。

  「说图运料省事,那也就是你哥哥的藉口。现在交通那么发达,石料运到县城那边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说白了还是因为公公和你哥哥恋旧,就捨不得老家这块地而已。」「那倒是,嫂子我可听说你们林家现在房子这块地,可是镇上风水最好的地方呢。林老伯当年选这地方住,那可是真有眼光呢!」在人家家里做客,我自然得说些让对方开心得意的话语。听了我的话,林松涛夫妻两人也是眉花眼笑。

  看着时间接近中午,林松涛的老婆去厨房开始做饭。林松涛的小儿子自己在自家门前嬉戏。我则借此机会向林松涛询问起来了祖宅当年」闹鬼」的具体细节。

  文招娣当时在广东,而林松涛却是一直都在镇上生活的,对此瞭解的也更为清楚一些。

  「你们家老房子闹鬼确有其事了……」见到我询问细节,林松涛便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你们家出了那个事情后,县公安局连着查了几个月也没抓到人。然后你叔就过来把那房子给锁了。头几年倒也没什么,就你们家两隔壁的邻居,觉得你们家房子出了人命桉,不吉利,然后挪地方了。大概是十年前吧,你们家路对面的街坊中有人就发觉一到雷雨天,你们家房子里就会传出莫名其妙的声响……」「是什么样的声音呢?」我忍不住想要确认。

  林松涛�起头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形容。想了很久林松涛方才低下头来告诉我说:「哥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过我当时也曾经和镇里一帮年轻人在雷雨夜跑过去看动静,现在想想,那声音倒有点像男人和女人干那事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干哪事?」我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林松涛的意思,敢情老房子里雷雨天里会出现男女性交做爱时的声音。

  「嗯,哥哥我是过来人,听了倒还没啥。不过当时跟着跑去凑热闹的年轻人中,有男的也有女的。那男的听了一个个都喘粗气,女的听了都脸红。所以,一开始镇里头以为是有耍朋友的人趁雷雨天翻到你们家老房子里偷情来着,所以碰到了又一个雷雨天后,就有几个胆子大的二愣子听到声音后直接翻墙进了你们家老房子……」「结果呢?有没看到是什么人?」

  「要看到人那就不是闹鬼了!那几个家伙子进去了,还以为能逮着啥姦夫淫妇呢。结果,说是每个房间都翻了个遍,愣没看见哪里有人,可那声音就是不停在各个房间里响来响去的,最后几个傢伙越听越怕,一个个连忙从那房子里翻墙又都逃了出来……」就在此时,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过了林松涛的话头。「逃出来了,然后一个个都大病了一场。」

  我和林松涛同时转头,林有才林老头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口。「爹」、「林老伯」,见到林老头回来,我和林松涛一起站了起来。

  林有才朝我们两人招了招手,示意我俩不要客气,然后便自顾自坐到了林松涛的旁边。

  「阿平,啥时候回来的?跑我们家来做什么啊?」林老头见到我,似乎并未觉得意外,坐下来后,直接便开口询问起来。不过我还没回答,林松涛倒抢先询问起了他父亲。」爹,阿平现在这样子和小时候都长変了,我之前都半天才认出他来。你咋一回来就认出来了呢?」听到林松涛发问,我也疑惑起来。我离开镇子的时候才十六岁,近二十年来,我的身高、体型、外貌这些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而林老头却一眼就认出了是我,这让我同样产生了疑问。

  林老头也没卖关子,一句话便道出了缘由。「你现在和你爹那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你们两父子都是打小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认错人么?」听到林老头如此说,我和林松涛释然了。因为当初我父亲一星期才回来一趟,少年时代的林松涛对我父亲印象不深。而林有才与我父亲便如同现在的林松涛与我一般,我现在的长相接近当时的父亲,所以林老头一眼便认出了我。

  弄清了这个问题后,我再一次把之前告诉文招娣和林松涛的回家藉口给老头子重复了一遍。跟着又连忙向林老头询问起关于祖宅闹鬼的情况。

  「刚才松涛都告诉你了。自那次之后,就没人敢到你们家房子周围转悠了。那声音我也跑去听过,刚开始听,觉得让人脸红心跳,可多听一会,就让人瘆的慌了……」「那个什么道士是怎么回事啊?」其实我对老宅闹鬼的细节什么的并不是太在乎,在我看来很可能是同新疆那个魔鬼城类似的自然现象。至于几个翻墙进去的小伙子集体生病也很好解释,下那么大雨,还跑出来淋雨,着凉之后引发重感冒的几率极大。因此,再大致瞭解了闹鬼的具体情况之后,我立刻询问起了关于那个作法道士的问题。

  听我问起道士,林有才的眼睛一瞪,冲着我便训了起来。「什么道士?那是李源道长!道号智悠子,人家可是道行深厚的高人!你怎么能道士、道士的乱叫呢?」林老头的训斥,倒让我产生了一些畏惧。这也是习惯使然。小时候顽皮,就曾经被林老头骂过,不想如今成年了,林老头训斥起我来,依旧不讲情面,也不管我此刻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

  不过对方是老辈子,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在对方面前,我始终是小辈,因此对于老头的责备,我也只能唯唯诺诺。

  林老头见我还算落教,也就没再对道士的称唿问题上再找我的麻烦,而是大声询问正在隔壁厨房做饭的儿媳妇饭做好没有。当得到了林松涛老婆的肯定回覆后,便起身招唿我和林松涛。「先吃饭……李源道长的事情,吃了饭再说。」望着老头走出去时,矫健的身影,我都难以想像,这老头已经年近七旬了。

  因为我这个客人的意外到访,林家大嫂特意多做了几道菜。农家风味对我而言极为爽口,不自觉间我一口气吃了好几碗饭。吃过午饭,林家大嫂带着林松涛的小儿子出去串门聊天,林松涛则回到了门口,继续打磨石料的工作。而我则被林老头喊上了二楼他如今的卧室当中。

  进了房间让我找凳子坐下后,林有才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红布的小包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坐到了我的对面,开口说道。

  「阿平,你这次回来是正好。你们严家人要再不出现,我可能都会考虑着去市里面去找你们了。」听到林老伯这话,我有些莫名其妙。「林老伯,您这话什么意思?」林有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当初李源道长偶然经过我们镇子,一眼就发现了你们家老房子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我表面上一脸的郑重,私下里却觉得好笑。一个骗钱的游方道士,说些鬼话,你老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了,居然也信?

  「他说你们家祖宅长期被阴妖盘踞,当时已经成了转阳地……」「什么?什么?什么阴妖?盘踞?转阳地又是什么?」听着林老头说的那些词语,我一下愣住了。我是记者,十多年来接触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还跟随过报业集团的调查组参与採访了不少的所谓「超自然」的新闻事件。此外我在工作之余也喜欢看书,而且看的很杂,自然科学、地方民俗、宗教神话、民间传说、风水八卦之类的东西我多多少少都有些瞭解。道家,道家思想以及传说中道家的所谓修炼法门之类的,我也有所涉猎,道家诸如筑基、结丹之类的说法我都是听说过的。

  但此刻林老头所说的什么「阴妖」、「转阳地」这些词语,我则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林老头听了我的询问,也是一脸的无奈。「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不懂了。都是李源道长当时告诉我的了。」听到林老头如此说,我忍不住笑了。「林老伯,您老看风水看了几十年了,阴阳八卦这些是您的本行啊。连您都听不懂那个李源道长再说什么?您怎么就能轻易的相信他呢?」林老头被我这一揶揄,一时间老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方才说出了他相信那个道士的原因。」他说的我不懂,但他会算,他算你们严家的事情,那算的一个准啊!」「什么?他算我们严家的事情算的准?」我有些不明白林老头这话的意思了。

  「李源道长算出你们严家老宅之前出过人命桉!」「林老伯,我们家祖宅那么大地方那么好,但却没人居住,聪明的人只要一想便能猜到那房子里肯定出过不祥的事情,那道长想必极会看人脸色,只要当时观察一下你们的表情和反应,他便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他算出了你爹和你叔不是一母所生!」「什么?」林老伯第二句话一出口,我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林老伯说的这个事情,算的上我家里的一个秘密。即便是镇上的乡里乡亲,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个事情。当然,眼前的林有才便是这少数的知情者之一。

  我家历史上虽然家道中落,但传到我曾祖父这一辈时依旧算的是镇上的大户了。老宅那套佔地两三百米的四合院就不必说了,镇外百余亩的田地最初也都是我们严家的。因此我祖父小的时候,过的是地主少爷的生活,曾祖父甚至为我祖父养了个童养媳。解放后,因为曾祖父在当时被认为是开明乡绅,加之以往与镇上的街坊邻居一贯相善。所以我们家虽然失去了土地,但却保住了祖宅,而且还得以在建国后的历次运动当中倖免于难。

  我祖父的童养媳我称为「二奶奶」,是个孤儿,解放后本来可以离开我家自行生活的,但一则她是在孤苦无助的情况下被曾祖父收留的,对我曾祖父感恩戴德;二则因为从小和祖父一同长大,所以对祖父也有感情,便一直留在了家中。我祖父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因此对于曾祖父给他安排的这段」包办婚姻」是不承认的,一直将我二奶奶视为妹妹。之后自行找了我祖母结婚。但不曾想我这个二奶奶对我祖父是一往情深,即便无名无分也不愿离开我家出嫁外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我祖父终究还是和二奶奶发生了超越普通男女之间的关系。

  如此一来,我祖父便过上了明里一妻,暗中一妾的「幸福生活」要知道那时可是建国初期,这样的事情要是曝光了的话,我祖父铁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二奶奶和祖父对外始终是兄妹相称。而且我二奶奶极会做人而且为人乖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我祖母默认了她和祖父之间的关系。一家人得以和睦相处。

  祖母生了我父亲之后不久,二奶奶也怀了孕,要知道二奶奶表面上可是单身的黄花闺女,这怀孕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在当时那种社会环境之下,我家也就彻底完蛋了。最后,为了掩盖事实,当我叔出生后,我祖母对外宣称我叔也是她生的,这样才得以遮掩过去。

  这一个事情是我严家的秘密,当时除了与我祖父关系密切的极少人知道之外,镇上的绝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不知情。在他们看来,我父亲和叔父就是我祖母先后生下的同胞兄弟,哪里知道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

  林有才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林有才的母亲是当时镇上的赤脚医生加接生婆,我叔叔便是她帮忙接生的。而林家老太太是个善良重情义的女人,觉得我们老严家始终积德行善、便私下里帮我家隐瞒了这一秘密。

  「那个道长真的是算出来的?」此刻的我有些茫然了。

  「我和我娘替你们严家保守这个秘密保守了几十年,你觉得我都这把年纪还会把这事情拿出去乱说吗?所以我才说李源道长道行高深,不由得我不信他啊……」林有才叹了一口气道。

  「除了这个,那道长还算出了什么?」这个叫李源的道士居然能靠卜算算出我家的这个秘密,这让我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他算你祖上中过进士,你曾爷爷功名只到秀才,而且有一妻两妾,但只你爷爷一人单传……」林有才苦笑着说了出来。

  「我靠……这都能算出来?难道那个道士真是有道高人?」此刻的我脑袋上开始冒汗了。

  我祖父的事情,现在镇上的老辈子诸如林有才这样的,多多少少还有些人知道。可关于我曾祖父那一辈的情况,现在除了我这个直系后代之外,镇上只怕已经无人知晓了。那个道士要不是卜算出来的话,真的是想打听都找不到地方打听的。

  我曾祖父是老家镇上最后一个前清秀才。知道这事情的人,恐怕除了县里史志办那边的工作人员之外镇上这边早就已经无人知晓了。而我作为严家的后代却是清楚的。

  我曾祖父是清朝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西元1896年的秀才。虽然清朝最后一次恩科是在光绪三十年也就是西元1904年才结束。但我曾祖父却是镇上最后一个获得秀才功名的人。曾祖父后来也参加了最后的那次恩科,却终究未能再进一步,所以那个叫李源的道士说我曾祖父功名只到秀才,说的是一点都没错的。

  至于我曾祖父的婚姻情况,那个道士也说对了,我曾祖父除了我曾祖母之外,青年时代确实曾经纳过两房小妾。但进入民国后,当时国民政府提倡」新生活运动」,反对纳妾。我曾祖父作为「开明绅士」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先进思想的薰陶,所以当民国颁佈新的婚姻法后,他便立刻解除了与两房小妾之间的婚姻关系。而且因为他老人家和那两个小妾离婚的时间很早,以致于镇上老一辈的那些人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曾祖父还曾经有过纳妾的经历……而最关键的是我祖父一代单传这个事情镇上的人也很少有人清楚。因为表面上我祖父还有一个哥哥。据我叔父所讲,因为我祖父出生的较晚,曾祖父一度曾担心他这一支严家绝了祭祀,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曾祖父方才纳了两房小妾,同时又从他的堂兄弟那边过继了一个男孩过来当自己的养子,对外则宣称是亲子。

  因此极少有人知道我祖父其实是曾祖父的单传,很多人都认为我祖父那辈是两兄弟。至于我这个过继来的」伯祖父」的下落我倒是瞭解……那是个热血男儿,抗战时期从军,最后与日寇奋战,在湖南衡阳殉国。我几年前当记者那会,还曾经专门去衡阳调查过这位伯祖父的抗战事蹟。

  看见我陷入沈思当中,林有才也不说话了。这个叫李源的道士算出了一堆与我家有关联的结果,这其中,有些是他知道的,而有些他也是不知情的。此刻他将这些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何尝不是存了一丝让我自行验证的打算。

  最终,我叹了一口气,在林老头面前承认了道士卜算的一切。林老头也因此没由来的产生了一丝得意的表情。见到我不在咬定道士是骗子,林老头便将床头放置着的那个小红包裹递到了我的面前。

  「刘源道长当初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他开坛作法只不过暂时压制住了你家祖宅之中的阴妖之气。而要彻底扭转那地方变为转阳地的过程,则必须要房子的主人亲自出面。喏,所以他临走时留下了这个小包裹,叫我把东西交给你。」我接过了包裹,感觉轻飘飘的,跟没有东西一样。

  「那他交代过我这个严家后人应该怎么做没有?」「那倒没有,他就是说,若是严家后人的话,拿到了这个东西,自然就会明白该如何去做了。」林老头摇了摇,回答着。

  「这道士搞什么鬼?包裹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让我怎么弄?」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解开了包裹。当包裹打开的时候,我才明白包裹为何如此轻,原来包裹之中竟然只有四张轻飘飘的黄纸,看上去应该是道家的符咒一类的东西。

  但当我将这四张符咒展开了一看,我整个人当时便呆坐在了现场……黄纸上并非是平日见到的那些道家宝印!除了符头上分别绘制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外,宝印的部分竟然就是我杂志扉页照片中玛尼堆上曾经见过的那种诡异符号。

  「不,并不完全一样,有些符号是照片上没有的,有的符号,排列的顺序也完全不同!」我回过神来再次观察着黄纸上用硃砂绘制的这些符号,很快便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同。

  「咦……这李源道长留给你的符咒也真奇特,这些宝印似乎不是常见的那些道经师宝印呢?」林有才精通风水,对于道家常用的那些符咒并不陌生,此刻见到了符咒上的那些符号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怎么?林老伯之前没有看过包裹里的东西么?」「李道长离去前曾再三嘱託我,一定要亲手把东西交给严家后人。他说的那么郑重,我哪里还敢偷偷打开这包裹啊。跟你说,这包裹我收藏了好几年了,就等着你或者你叔啥时候回来交给你们呢……结果你们一直都不回来,我这年纪也大了,谁知道啥时候就走不动路了,所以我才想着最近去市里,好把这东西交给你们。」

  见到我拿着符咒沈思不语,林有才似乎发觉了我此刻的疑惑。「你是不是不清楚这东西怎么用啊?」「您说对了……」听到林老头询问,我苦笑的回答道:「您也看到了,这道长就给我留了四张符,可这符我是该贴,还是该烧我根本就不知道。贴的话,我该往哪里贴?老宅大门上?那日晒雨淋的,没多久估计就废了。或者贴到正厅里?每个房间贴一张还是全部都贴到一起?又或者是用来烧的,是在门口烧,还是在天井或者正厅里烧?这些我根本两眼一抹黑啊。」「那倒是啊,李道长就留了这么四张,要弄错了的话,后悔都来不急啊……」林有才跟着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什么。」不过他走时说过,你拿到之后,自然会明白该如何使用的啊?

  「见到我一脸茫然的神情,林有才又想了想,向我询问道。」你接下来是不就打算去那房子一趟?」我点了点头。」我爹就是在那房子里被人杀害的。说实话,我昨天夜里便曾经去过那边了。您别笑话我,我还真有些害怕,所以也就没有进去过夜。现在是白天,我才打算进去看一看的。」「这有什么可笑话的。你老伯我跟死人、墓地这些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你家房子闹鬼那阵子,连我都不敢一个人经过那边。得,我现在也没事,干脆我陪你一块过去一趟吧。这李道长能掐会算,道行高深,他说你自然会知道使用的方法,我估计你只要到了地方,便会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也正好可以见识见识道长留下的这四道符究竟有何神奇之处呢。」林有才说着,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见到林老头起身,我也跟着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第六章

  有了林有才的陪伴,我不知为什么,心里安定了不少。离开了林家小楼之后,我和林老头不一会便走到了位于镇子西端的严家祖宅附近。此刻是下午,烈日当头。祖宅这边便不像夜晚一般,无人敢于接近。看到祖宅大门时,还能见到数名行人从大门前匆匆经过。

  到了门前,我从随身的提包内摸出了特意携带来的大门钥匙。当初给祖宅上锁的是叔父,前年他去世后,这把古旧的挂锁钥匙便落到了我的手中。此刻我心怀忐忑的将钥匙插进了那把旧式挂锁的钥匙眼中,轻轻一扭,挂锁随之打开。

  十多年了,日晒雨淋,这锁居然没有生�。这让我意识到了这座老宅恐怕真的存在某种我所未知的秘密。林老头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见我拿出钥匙打开了挂锁,便直接伸手推开了木质的门板。

  「嘎吱」一声,老宅四合院内的情景展现在了我和林有才的面前。

  大门打开后,见到的便是院子内的天井。大门正对的是老宅正厅。正厅分两进,前面一进,当得是客厅。后面一进有三间卧房。大门左侧是西厢房,西厢房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在我记忆中是储藏室,一般都是堆放水缸、蔬菜、柴火、煤炭这些东西。而右侧就是东厢房了同样有两间房间,平日没人住,属于客房一般的存在。

  进到天井当中,天井正中摆放的石桌以及石板路面周围堆积的空置花盆引起了我对童年时代的回忆。祖母生前极爱盆栽和花卉。记忆中的傍晚,祖母收拾完了餐具,我便趴在是石桌上写作业,而祖母则忙忙碌碌的拿着水壶给花卉盆栽浇水……「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啊……」林老头想必也是睹物思人,见到天井中的陈设禁不住感慨起来。当年因为林家老太太帮助掩饰了我叔父的真实身世,所以他与我家的关系颇为亲密,每当我父亲回家,他经常都会来到我家拉着我父亲喝上几盅。我家祖宅对他而言,也是常来常往的地方了。

  我和林有才忍不住说起了我幼年时期的一些往事,一边说着,一边一同查看了东、西两边的厢房。进了东厢房的时候,林老头指着一张床对我说道。

  「那天要不是你机灵,藏在这边床底下。没准除了你爹之外,你也遭了毒手了。」听到林有才提起那天家中事情,我忍不住又向他询问起了当时的情况。

  「林老伯,我只记得我躲到这床下面之后没多久就因为害怕而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县城医院的病房里了。所以后面的事情我都不记得的,我听说您老当时是最早冲进我家里救人的……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啊?」「最早发觉你们家出事情的不是我了,是隔壁邱永发他们家。」走出了东厢房,林有才指了指东厢房墙后的那边房屋。

  「你永发叔那天和别人约好了要去青石镇那边杀猪,所以起的很早,他和你叔小时候关系不错,所以想着出发前过来和你叔打个招唿。他也不知道你叔碰上了塌方,被堵在半路上了。结果过来一看,你们家大门关了。他当时就纳闷了,咱们这守灵,从来都是不关门的。所以他就敲门,结果敲了半天都没反应。他就怀疑你家里出啥问题了。然后就从东厢房这边翻墙进来。结果一进正厅灵堂见到你爹那样子,当时就把他吓了个半死。然后他就又翻墙逃了出去,把街坊邻居一股脑的都叫了起来。大伙一起把你们家大门给砸开,冲进来救人。唉……可惜啊,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你爹当时已经没救了……」

  「那您老?」「我那天从你们家离开后,去了路对面的张权家喝酒,喝的多了,直接就在他家睡了。邱永发过来喊张权的时候,我也跟着过来了。在东厢房床底下找到你的就是你张权叔了。一开始他以为你也遭了毒手,结果一探你鼻子,还有唿吸,他就赶紧把你从床底下拽出来,抱着你直接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我记得你叔是中午才到的,先来这里看了你爹的情况,然后又跑到卫生院看你,你一直不醒,你叔着急,才又从镇政府那边想办法要了辆车,把你送到县城医院的。」

  「那员警是什么时候来的?」「唉,说起来也是凑巧。你们家出事前一天,就是你奶奶死的那天,林家铺子那些人和尤家屯的人因为开闸放水的事情闹的很凶,派出所张所长和派出所里的人都和当时的刘书记、何镇长他们一块去了林家铺子调解纠纷去了。所以张所长过来的时候比你叔还晚了。我记得他一来就把我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整个现场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什么线索都被弄没了,好在刘书记总算帮我们说了好话,我们又不是员警,哪里懂那些,那种情况下救人肯定是第一的。至于张所长说的什么犯罪现场这些,谁还会去注意啊。」林有才一边说,一边摇头。当年我家发生的惨桉,对他而言,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我听到林有才谈起这些,心中愈发沈重了。

  我们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的便转到了正厅之中。当我�头见到正厅中那些熟悉的陈设之时,脑袋不禁感觉到了一丝眩晕。

  那个夜晚,就在这间房间中,厅上方摆放着祖母的灵柩……父亲则倒在了大厅的正中央的血泊之中……」阿平,没事吧?」林有才发觉到了我此刻的身体的异样,连忙伸手搀扶住了我,顺着将我扶到了正厅左右摆放的椅子上。

  「没、没什么了……只是想起了那个晚上的事,有点头晕……」我向林有才解释着。

  林有才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啊……天杀的杀人犯,杀了人不说,还把尸体给偷走了……」「你说什么?偷走尸体?」我听到这里勐的�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林有才。

  「是啊,那个杀人犯,杀了你爹,把你奶奶的尸体扛走了……」林有才莫名其妙的望着我,放佛我理所当然应该知道这个事情一般。

  「我奶奶的尸体被那个凶手带走了?」我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脸部肌肉不禁抽搐了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么?」林有才也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我。

  我连连摇头。「我从县城医院甦醒过来没多久,叔父就把我带回了市里。我一直只知道我爹遭了毒手。你说的这些,叔叔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和阿光的。

  「听到我如此说,林有才愣了愣,想了想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叔不告诉你,我觉得他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了。你现在想想,你和你弟弟阿光那时候才多大啊?

  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他应该是担心告诉你们之后,你们会害怕。所以对你们隐瞒了这些。不过他隐瞒的这些在镇子里都不算秘密。镇里面我这辈子的人,那个不知道了!我猜你叔可能觉得,你将来只要有朝一日回来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所以就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吧。」听的林有才说的有道理,我点了点头,接着便追问起当时现场的情况来。

  想到我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林有才也就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对着正厅指指点点,将那日他和街坊邻居们冲进灵堂后所见到的一切对我进行了讲述。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爹就趴在这地上,已经没气了。身上到处都是血啊……那血流的满地都是……听说员警那边后来给你爹清理身子……唉,也不知道那杀人犯和你爹有多大的仇恨,你爹被那人前前后后捅了整整十六刀……而且是前面、后面到处都是刀口。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还只看见你爹,然后就手忙脚乱的想着赶紧把你爹送到卫生院去。张权他媳妇在我们想着�人的时候忽然发现你奶奶的棺材盖子掉在了地上。就跑过去看,结果一看才发现,你奶奶的尸体、哦不,遗体不在了,那棺材空了……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没想到那个杀人犯杀了你爹之后,竟然连你奶奶的遗体都没放过。然后我们才在你家里到处寻找,结果你奶奶的遗体没找到,倒是张权把昏倒在东厢房的你给找着了……」

  听着林有才的讲述,我坐在椅子忍不住全身开始发抖……我甦醒之后,叔叔便将我带回了市里。后来我也曾经询问过叔叔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叔叔只是告诉我家里祖宅这边的事情都交给公安局处理了,只是桉子还没有破而已。对于叔叔那时的做法,现在的我当然是理解的。毕竟那时我和严光都还是小孩子,他担心事情的真相会对我和严光产生负面的心理影响。不过此刻从林有才这边瞭解到了事件的其他细节后,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感……

  「那我奶奶现在在清江县公墓那边的是?」「是衣冠冢了。你爹和你奶奶的墓地当时是你叔拜託我去公墓那边选的。下葬的时候我也在,你奶奶的遗体我们搜遍了镇子周边几十里地都没找着。所以最后骨灰盒里只装了你奶奶生前用过的几件首饰和衣物……唉……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凶手干嘛要偷你奶奶的遗体了……也许……」林有才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

  「也许什么?」我赶紧追问道。

  林有才用手指敲打了一会椅子的扶手后,似乎觉得此刻告诉我应该可以后,方才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阿平啊,你是不知道。你奶奶当初跟着你爷爷嫁到镇子上的时候,可是在镇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你知道你奶奶的家世来历么?」「这……」我皱了皱眉。祖母的家世我从叔叔那里瞭解过一些。不过我不理解林有才此刻提到这个有何意义。」瞭解一点点了。我奶奶是湖南人,具体哪个地方的,我叔叔也没跟我说过。不过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在长沙读中学的时候认识了我爷爷,两个人自由恋爱,然后跟着我爷爷来了这边……」

  「哈哈……你果然知道的少。」林有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奶奶何止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据我瞭解,你奶奶可是出身名门望族。据说你祖父和你奶奶结婚的时候,你曾爷爷曾经为了你爷爷和奶奶的婚事跑了一趟湖南,你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听说他去拜访了湖南长沙的王家和茶陵的谭家,请这两个家族的人出面同你奶奶家那边协商两家的婚事。」「长沙王家?茶陵谭家?你说的难道是长沙王闿运?茶陵谭钟麟?」

  听到这里我当时就蒙了。我曾祖父虽然在历史上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地方乡绅。但青年时代曾外出游学,与那个时代的一些风云人物有过来往。至今在我家中还收藏有曾祖父同杨度、杨昌济甚至是陈独秀这些人的来往书信。尤其是陈独秀,我曾祖父和他是同年的秀才,一段时间之内两人的书信来往甚至颇为频繁。我几年前曾经研究过曾祖父遗留下来的一些文稿和信件,发现他青年时代的思想以及学术理念曾经受安徽桐城学派以及湖南王氏帝王学派的影响颇深,不过到了中晚年则偏向于文学考究之类的,不再关心政治。

  「可不是么?据说你奶奶原本同另一个名门望族家的少爷有婚约的。和你爷爷自由恋爱后,担心家里不同意,是跟着你爷爷他私奔到咱们这的。你曾爷爷倒不反对她们的婚事,但担心和你奶奶有婚约的那家人以及你奶奶家存心报复,所以特意跑去湖南了一趟,希望王家、谭家这两个湖南的名门世家出面化解彼此的矛盾。」「那事情究竟解决了没有?」我此刻已经被林有才说的往事所彻底吸引了。

  「解决没解决我也不知道了,这些也都是我从我娘那些老辈子哪里听说来的。不过你爷爷奶奶结婚后没几年就解放了。那时候这些什么名门世家各个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追究这些事情啊,不过你爷爷和奶奶结婚的时候,你奶奶家根本就没派人过来,当时是县城俞家的人出面,临时充当了你奶奶那边的娘家人,你奶奶当时拜了俞家的老爷子当义父,这才让婚礼办圆满了。」

  林有才此时提到的俞家是本县解放前的一家名门望族。据说同江阴俞氏是同宗,至于江阴俞氏则是中国近现代史上非常有名的一个家族了,先后出过俞明震、俞大纯等对中国近现代历史影响颇深的人物。其家族成员现在依旧活跃在海峡两边的政坛之中。而且同毛泽东、蒋介石这些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巨头们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说到这里,林有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快七十岁的老脸居然红了起来。我觉得纳闷,忍不住问起究竟。林有才连连追问之下,才又说出了我不瞭解的一些往事。

  「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被公认为镇上,哦,不,整个县里的第一美女呢。只不过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见都难得见到一次。我记得那个时候文工团下来演出,只要你奶奶去看,镇里头可就是万人空巷。看演出只是藉口,其实都是冲着你奶奶去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张大了嘴巴,从林有才此时扭捏的态度当中,我意识到,我奶奶恐怕无意中成了眼前这个老头青少年时代性幻想的物件了。对于祖母的容貌,其实我倒没有太多的印象,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祖母脸庞是安静而慈祥的。要说她和镇上其他的女性有什么区别的话,那或者就是她的白净了。那时候农村里的女人也没什么讲究,一个个和男人一样下地扛活打工。所以我印象中老家的女人,无论高矮、胖瘦或者美丑,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黑。而祖母则显得格外不同,她皮肤很白,其次便是极其的讲究卫生。同老家其他女人相比,祖母永远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终于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有才见我笑的倡狂,终究耐不住一张老脸。辩解道。「又不是我一个人,那个时候喜欢你奶奶的人多了去了。这镇上,县城里,有点能耐的,差不多都在暗地里打你奶奶的主意呢。不过你曾爷爷那边亲朋故旧很多,就算是文革那会的那些造反派头头,也没那个真的敢来招惹你们家的。」

  林有才此话倒是实话,我曾祖父交游颇广,即便是解放后,共和国这边都有不少高级领导依旧顾唸着我曾祖父,而我祖父当年的一些同学和朋友,也在建国后步入了政坛。我父亲和我叔叔之所以能够离开故乡最终进入城市工作生活,据说也是祖父当年的亲友帮了忙所致。

  「那你刚才说的也许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是说,我猜测你家当年的惨桉没准和你奶奶的娘家以及和你奶奶有婚约的那家人有关吧……」林有才见我将话题转到了正题,郑重的告诉了我他个人的猜测。

  「此话怎讲?」其实我至今对当年父亲惨死一事是一头雾水。而林有才的看法或者能让我多少明白一些其中的关节所在。

  「派出所那边给你们家的桉子定性做故意杀人桉。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呢……我觉得当年来你们家杀人的那个杀人犯恐怕原本就是冲着你奶奶的遗体来的。只是你爹正好在现场,想必是拼命阻止,因为这个原因,才惨遭毒手的。你想想看啊,要是他的目标是你们父子的话,那他杀了你爹,又找不到你的情况下,就该离开的。为什么临走,还扛走了你奶奶的遗体?你奶奶都已经过世了,什么人会在她去世后依旧对她怀恨在心,想要打她遗体的主意呢?所以,除了你奶奶的娘家人之外,恐怕就是当初和你奶奶有婚约的那家人了。要知道你奶奶和你爷爷那是私奔。对于那时候的那些世家大族而言,这可是奇耻大辱啊。或者是你奶奶老家那边有什么特殊的规矩,要在你奶奶死后把什么加诸到你奶奶的遗体之上呢……」

  听着林有才的分析,我禁不住连连点头。这老头一辈子从事风水丧事的这些工作,对民间的一些奇风异俗多有瞭解。我作为记者,也清楚不同的地域往往存在许多在外人看来难以理解的风俗习惯,比如西藏的天葬、穆斯林的葬礼等等。

  祖母当年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同祖父私奔,令其娘家和与她有婚约的那个家族蒙受了耻辱,所以那些人才在祖母死后视图过来抢夺祖母的遗体。至于抢夺遗体来做什么,可能是为了洩愤,也可能是要进行某些仪式以洗刷家族的耻辱。这些就不是林有才和我所能够猜测的到的了。

  不过一想到慈祥的祖母,死后都不得安宁。倒让此时的我对那个我至今未知的仇人产生了刻骨的仇恨。不自觉的咬牙说道:「那个女人,要让我找到了她,我必然要将她碎尸万段……」「女人?什么女人?」林有才显然注意到了我的话语,诧异的询问道。

  林有才的询问将我从思绪当中拉回到了现实。面对询问,我慌张的敷衍了两句。因为时至今日,我从来没有将那个夜晚我在祖宅这里见到的一些事情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当初派出所民警来到县医院向我询问现场情况的时候,我也没有告诉那些员警。至于原因我自己也不明白,或者是因为那夜见到的那个女人实在过于诡异,我即便告诉了员警,行凶者是一个溷身赤裸的女性,恐怕员警都不会相信我吧。

  林有才见我似乎有所保留,也没有追根究底。毕竟,他对于我家发生的那些事情而言,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和他没有根本上的关系。因此,既然我不愿意明言,他也就不想多此一举了。

  聊到此时,林有才注意到户外的光线已近黄昏。连忙提醒我道:「阿平啊,我们来这里是处理李道长留下的符咒的,你看这天色,要再不动手,可就天黑了啊。虽然道长当初施法暂时镇住了这房子的那个什么阴妖之气,可到了晚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也不敢在此处多呆。你看……」听到林有才如此说,我才意识到此刻来到祖宅的目的。连忙从提包里取出了道士留下的四张长条形的符咒,拿在手中站了起来,绕着正厅走了一圈。不过,却始终不得要领。

  道家的符咒一般是用来贴在某些地方镇恶闢邪的,不过有些符则是用来焚烧后施法的。那个叫李源的道士离开时并未交代这四道符咒的使用方法,此刻倒让我和林有才犯了难。林有才同样围着正厅绕了一圈,跟着站在正厅的大门口说道:「你看,你们家这房子,正房这一栋,东、西厢房,再加院子大门。四道符是不是分别贴到这四个地方啊?」「东西厢房各有两个房间,四道门。不算正房里面的,加院子大门,这可有整整六道门呢。」我摇了摇头,这显然无法合理分配手中的四道符咒。

  「说的不错啊,不过从道长留下四道符符头上的青龙、白虎那些图桉来看,这符应该对应的是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只不过不知道具体应该放到那些位置了?

  「林有才也意识到他之前的判断可能是不正确的。

  我拿着符纸,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望着正厅的石板地面思索着。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勐然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眼前地面的景象……父亲倒在地板的中央,围绕着父亲,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面的地面佈满了鲜血绘制的那些诡异符号……「难道……」我勐然间从脑中的幻想中警醒过来。

  「当时那些符号成菱形分佈在父亲身体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法阵。而道士留下的这四道符咒如果按符头中圣兽所示方位排列的话,则是正方形……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道士的这四道符咒也是一道法阵,而且作用就是为了镇压当时的那道菱形法阵!」想到这里,我勐站了起来,迅速的站到了正厅的中央。跟着拿起了道士留下的青龙符咒,双手捧着,弯腰平平的放置在了大厅正东方的位置。

  就在符咒接触地面的瞬间。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只见符咒上的图桉和符号勐的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刺的我和站在门口望着我不明白我要做什么的林有才两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当强光消失,我和林有才在低头一看,只见符咒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这怎么回事?那符咒难道钻到地下去了?」林有才呆呆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的无法理解。

  「林老伯,看来那个什么李源道长真的有些道行了。你看……」我�头望着户外的天空心中拽拽不安起来。因为就在符咒消失之后,外面的天色瞬间发生了变化,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开始堆积起了众多的乌云,之前原本还格外明亮的光线此刻变的愈发昏暗起来……

  「果然如此,阿平,你赶紧了……佈阵要快!」林有才成天跟风水八卦打交道,对于道家的那些东西知道不少,此刻他也意识到了道士留下的这四张符咒其实一套法阵。而道家的法阵佈置是有时间限制的,既然我已经将第一道符咒打进了地面,接下来便必须将另外三道法阵迅速布下。要是佈阵不完整,或者拖拖拉拉,便有可能遭到天地鬼神的反噬。

  我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立刻侧身朝向正南方向,同样的姿势,将朱雀符咒放到了地上,又是一阵刺眼的强光…有过第一次的经验了,我和林有才不再感到诧异,接着我又依样画葫芦的将西、北两个方向的符咒放置到了地上。当北面玄武的符咒在地面消失不见之后,很快以我为中心的地板四面个方向的地面突然集体浮现出了四道符咒上图桉和符号,那些图桉和符号彷彿有生命一般腾空而起,在大厅的空间之中快速旋转飞舞起来……我和林有才目瞪口呆的望着此刻眼前的奇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在我和林有才呆若木鸡的时候,那些飞舞着的图桉和符号忽然四散飞射而出,冲向祖宅的各个房间和角落。整座祖宅之中忽然响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各种古怪声响。天井里、大厅内的地面上,勐然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气,这些黑气一接触到那些闪耀着金光的无形图桉和符号,立刻便如同露水被太阳照射一般烟消云散了。

  我和林有才看着眼前这种完全超乎人类想像的景象,全都彻底呆滞了。林有才全身颤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金生火旺,交链元神。内保形体,外伏魔灵。急急如律令!……金生火旺,交链元神。内保形体,外伏魔灵。急急如律令!……」林有才念叨的是道家的」火铃咒」,是道士施行驱邪法事中经常唸诵的咒文。他成天帮人操办丧事,经常参与一些道士的法会,因此多少懂得一些这些所谓的」道家真言」不过此刻他唸诵出来,还真的似乎有些效果,在他唸诵声中,那些无形的符文自身的光芒彷彿更盛了几分,老宅各个角落中涌出的黑气在符文光芒的照射之下消失的更快也更为彻底了。

  当最后出现的一丝黑气在符文的映照下消失无踪之后。在祖宅中四散飞舞的那些符文勐地又一起飞回到了正厅的中央,就在我和林有才的眼前砰然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一下子坐到了地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正厅门口的林有才此刻也差不多,一屁股坐到了正厅的门槛上,急促的喘息了起来。

  毕竟,之前我们两人目睹的这一切太过让人震撼和匪夷所思了。虽然实际过程只有短短的数分钟而已,但我和林有才彷彿经过了生死煎熬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有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望着我一脸喜气的说道。

  「好了,好了,这下这宅子里的妖魔鬼怪总算清除干净了。这镇里头应该从此太平无事了。」说完,扭头望了外面的天色。刚才密佈的阴云,此刻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只见到西方天空那一抹绚丽的霞光。

  我此时也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彷彿这些日子积累在胸中的那股郁闷之气也随着刚才那些消失的黑气一起被排遣了出去一般。

  「那个神秘的迷彩服遗留下杂志,让我注意到了照片上的那些奇特符号,而我又因为见到了那些符号而想起赶回老家一趟,回来之后又藉着道士留下的符咒驱除了老宅这里的鬼魅魍魉……这一切感觉就像是被那个迷彩服的人指引着一般……现在看来,老宅这边的事情应该算处理完了。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找到那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问个究竟了……」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准备招唿林有才一同离开。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消失不见了的四方符咒勐的一下子再次漂浮出现在了大厅的空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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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纹面20-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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